青阳估算着自己大概能薅地府多少钱,也很激动,也不停地回复感谢:哪里哪里,我这边才是,谢谢谢谢!
于是,当隔壁家的小孩睡不着,大晚上起夜,跑到院后撒尿时,无意间便瞧见旁边的青福观内,不知为何闪起金光明明灭灭,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楔楔楔的呲花儿声,看得他呆了好久,才被娘亲的骂声叫回屋里。
催什么催,躺下了又睡不着小孩一边嘀咕着,一边躺回床上,耳边都好像还能听见隔壁楔楔楔的声音,心中不由地生出艳羡:
爹娘总说隔壁道士穷酸,到处坑蒙拐骗,现在看来,那道士肯定赚到大钱了吧!大晚上的放烟花,放这么久,得花多少钱啊!
嗯嗯,明天早上,我就要带小伙伴们去那道观里瞅瞅,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
青阳哪里知道自己昨晚赚外快,被隔壁小孩当成了偷放烟花。他足足熬了一晚上夜,天快要蒙蒙亮时,最后一批功过册才将将完成。这还有赖于三尸神不同于人类,不然几十年的功过,哪有一晚上就整理完的。
被青阳召请来的城隍鬼差非常欣喜,翻着功过册道:你可是帮了大忙了嗯,但也不用这么辛苦。
鬼差上下打量了青阳一番,出于合作情谊,关怀地说,生死簿损毁也不止一天两天了,不差这么点时间。你也抽出空来,把自己给拾掇拾掇啊!要不是你身上阳气,我刚刚差点把你当阴魂一块拘走了喏,你既然说要阳间的银钱,用来重塑三清天尊像,这次我就多给你结算些。
青阳接过碎银,愣了一下,不禁抬手摸摸脸:有吗?
他打从穿来此处,先是逃出生天,又是整理道观,还真没注意自己的形象问题,手乍然一抹,皮肤还真是挺粗粝的,对了,顺便问一下,可不可以提前预支报酬啊?就你这次多给我点,回头我再超度阴魂补上
鬼差:
鬼差:你还想欠地府的债????!
鬼差冷酷地拒绝了青阳的请求。等青阳惋惜地送走鬼差后,想起刚刚鬼差的话,走到水井边一照,自己也忍不住一吸气
水面中的人,虽然长得五官好看,但贫寒造成的面黄肌瘦,以及熬夜带来的憔悴,再加上乱蓬蓬的头发、满脸的灰尘,衬得他宛如水鬼。不过配上一双狗狗眼,倒是显得挺可怜巴巴的,人畜无害的样子。
咦,长得倒是和我原本挺像。青阳惊叹完,沉稳地道,问题不大,以后好好调养就行了。一会儿打水洗漱一下,主要把头发理理顺
青阳这一理啊,就理到了天大亮。
他换了件老旧、但是干净的道袍,手中拿着一根一字巾,坐在井边两眼发直:为什么,为什么张明德是个自来卷
他什么办法都试了,怎么都没法让这一头骚气的波浪卷顺垂下来。
一个道士,束上发髻,鬓角的发丝卷卷翘翘,这看起来,像是正经道士吗???但是,今天正是难得的良辰吉日,如果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选土料,举行取土、取水仪式了。
没错,观中的三清像,青阳不打算另请工匠来做了,而是打算亲手造像。这活儿他在现代时就做了无数次了,多数是结缘给信众,灵光得很。
为免耽搁良辰吉日,青阳只得忍痛放弃和自来卷硬怼,认真束好一字巾,赶去采购了。
于是,等隔壁的小孩东奔西跑,聚集了一大帮童子军,捡拾了许多石子,向道观跑来想要捣乱时,青阳已经完成了取土、取水的仪式,制备好了泥土、竹条,开始进行灰泥的调和。
青阳:心无旁骛咦,刚好早课没来得及做,我来念一念清静经吧。
无知无觉,还在靠近中的小孩们:
哼哼,一会我们找几个轻的,搭他们上去扔石子。砸死那个假道士、骗人精。
唉,要不是弄脏衣裳会被娘亲打,我本来还想搞些泥巴、粪球来呢!
嘻嘻,瞧你这点胆子,看!我捡了!闻闻,够不够臭?哈哈,一会儿我就诶,这什么声音。
道观里: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青阳念清静经,并不像一般道士那样,面无表情、音调平板,而是加入了音韵的。
道门也有自己的音乐,比如说道士的早坛功课,会以《澄清韵》作为启首的经韵。
道乐一般庄肃沉静,清虚淡雅,给人一种仿佛正与神明对话、祷告的缥缈无我感,聆听下来,仿佛受到了心灵的涤荡。再加上青阳固念清静经,本身就是为了仙缘修行,也是为了镇邪驱祟,其中自然带上了道行、威仪
一手拿粪球,一手拿泥巴的孩子,步伐逐渐变慢,原本对捣乱的兴奋劲儿从脸上消退,眼神缓缓放空起来,心底突然生出人生三问:
我是谁?我在哪?我为啥要掏粪球?
啊好脏的,爱干净不好吗?
嗯没错,搞事实在太闹腾了,我觉得坐下来,静静地听听这个曲儿挺好
像魔怔一样,孩子们或抱或抓着原本准备好的捣蛋用品,缓缓走到青福观墙边,慢慢滑坐下了,一个个跟小老头、小老太似的地长长舒出一口气,仰头望天。
唉这天挺蓝。
呀这云好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孩子们靠在墙边,这么叉着腿,放空着听经韵,莫名就感觉呼吸都顺畅好多,空气一下变得好清爽啊,小小的身体也没有以前那么沉重了,总之就是舒服。
青福观坐落的这条小窄巷,聚居的都是秦淮最贫寒的人。
虽然享有自由,但日子过的未必能有大户人家的仆役好。一间茅草屋、牛棚,甚至茅厕外,都可能住着一整家人。
大人们白天忙碌养家,晚上得等到很晚才得闲,这时候再来找孩子,却突然发觉原本从早到晚到处乱窜的小萝卜头呢?
你家看到了吗?没有,那他家呢?
互相间问了一圈,一直问到靠近青福观的人家,他们才知道:
什么?一早就一起跑去青福观了?干嘛,闹事儿?也不能啊,一群小屁孩能有多大点精力。闹也闹不了这么久吧,也不晓得回家!
啥?坐在墙角发呆?我家那二娃??他那屁股能挨板凳上半盏茶,我都得给祖宗烧高香了!
哎!小孩的事情谁能讲清楚,赶紧把娃儿带回来就行了!
于是大家长们一块儿趁着月色,摸到青福观外去,正准备开口呵斥,待看清孩子时,又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孩子们两三个靠在一起,背倚着青福观的墙壁,睡得格外香甜,是哪怕在自家的床上也不曾有过的。
或许是条件太差,或许是小孩金贵,在这条无名的、被秦淮所遗弃的小巷,孩子总是格外容易生病、夭折。
健康的大人还好些,年老、年幼,或是病体虚弱的人,成年累月的睡不上好觉,尤其是婴孩,成宿的哭闹,几乎没个合眼的时候。
可现在呢?李家老大看得清清楚楚,自家二娃正背着幺弟的襁褓,两人都睡得呼呼的,活像之前夜晚没完没了翻身、起夜,哭闹不已的人不是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