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我没事儿。”胤衸见玉玳进来便打算起身行礼,吓得玉玳赶紧伸手拦了,“咱十八爷这是怎么回事啊,还跟嫂子客气起来了。”说是说嫂子,可十八从小跟弘曙一起长大,私底下哪有那么多礼数。
玉玳看胤衸垂着头站着不说话,一点都不似以前的模样,又看看坐在床上干着急的胤祐,干脆把胤衸给领到屏风前边来。“十八,你跟嫂子说,是不是在外边听见不该听的了。”
出了这事之后,玉玳就把性子最硬的荔枝留在胤衸那边了。还专门嘱咐了,若是有谁因为这事难为了十八,就赶紧的回来告诉自己,这几天没见着荔枝回来啊。
“没有,没听见什么不该听的。”小孩子再聪明,一撒谎大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胤衸这会儿连看都不敢看玉玳,玉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跟嫂子还不说实话是不是?”玉玳拉着这小子坐到软榻上,“你在外边听着什么真假都不知,不说给嫂子听被人骗了都分不清。你说出来,嫂子听听到底是不是那么回事,保证不哄你好不好。”
“嫂子你别骗我,我都听十七说了,这次我哥挨打都是因为我,是不是这么回事。”胤衸一说这事就委屈,皇阿玛怎么可能不让哥哥给自己找大夫呢,他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嫂子不骗你,是这么回事。”玉玳叹了口气,十七跟胤衸不一样,十七的母妃是个汉人,生了十七也还是领着庶妃的份例,其实真论起来什么都不是。十七虽说只比十八大两岁,但就比他心思成熟多了。既然是十七跟他说的,那一味地瞒着也没用,反而叫孩子多想。
“但是,你不该为了这事难过。”玉玳摸了摸这小子的脑袋,“你哥对你好这是应该的,你们是亲兄弟,你又还小,他不护着你护着谁。所以咱十八不该觉着这事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心里难过愧疚,真要这样,你哥才是白疼你这一场了。”
“那,那弟弟该怎么想。”十八没想到自家嫂子这么说,跟十七说的一点都不一样。十七跟自己说的时候眼里有羡慕也有三分嫉妒,在十七看来,七哥为了自己丢了爵位,嫂子没有不高兴都难得。
“你该想的啊,就是怎么做好十八阿哥,以前咱们十八阿哥多神气,现在就得还怎么神气。只要你好,你哥就跟着高兴。”玉玳看着胤衸郑重其事的说,“人这一辈子要过的沟沟坎坎多了去了,现在你哥和你都还好好的,这算不得什么。”
“真的?”胤衸能感觉到外边那些奴才对自己跟以前还是有些不一样,但他不在乎这些,都是些奴才,翻了天也爬不到自己头上来。他只在意自家哥哥怎么想的。
“嫂子说的还能有假啊。”玉玳不管在咸福宫还是在府里,几个小孩儿跟前地位高着呢,她这般信誓旦旦,十八还真就信。
“那胤衸明白了。”十八想了想还是起身给玉玳拱手拜了一拜,“嫂嫂好生歇着,明儿胤衸再过来看我哥。”说完便转身出去了。玉玳瞧着半大小孩挺直的背影,就知道这话他是听到心里去了。
“你倒是会哄人,十八那小子是不是被你哄得一愣一愣的。”把十八送走之后,玉玳绕到屏风后头来,就见着胤祐坐在床上眼巴巴等着自己。就隔着一个屏风,自然她说什么他在后边都听见了。
“还不是因为你一点儿都不会哄人。”玉玳嘴上没好气,扶着他趴下的动作倒是轻柔得很,“平时在我这儿一张抹了油的嘴,怎么到十八那儿就哑了?胤衸还是个孩子,你板着个脸除了能吓着他,还能干嘛。”
“我哄我媳妇那是天经地义,他一混小子爷理他那么多呢。”胤祐趴在床上,脑袋埋在枕头里说话都瓮声瓮气的。每天换药的活儿都是玉玳亲手来,胤祐怕疼,不这么着他怕喊疼喊出声来丢人。
“你就嘴硬吧,府里弘曙他们你都好好的,怎么对着十八就老是没个好模样,人小孩儿都怕你。”胤祐这今天几乎就没下过床,背上的伤已经开始收口了。今儿胤衸过来,他这个当哥哥的不愿趴着见人,愣是咬牙坐起来,这会儿有几处长得慢的地儿又给崩开了。
“宫里额娘宠着,奴才们捧着,我再添把火这小子不得上天啊。”京城里多少烂泥扶不上墙的宗亲,胤祐有时候出门见着都觉得碍眼。这要自己弟弟长成那样,他得愁死。
“府里有你给我兜底儿,我自然该怎么宠孩子就怎么宠孩子,宫里娘娘能跟你比吗。”成妃年纪大了,得了十八不容易,除了宠孩子还是宠孩子,比以前对自己还纵容。
“行吧,反正你现在说什么都有理儿。”玉玳懒得跟他计较,她知道他现在心里还是多少有些不得劲,都说由奢入俭难,别说他,就连自己突然从郡王福晋成了贝子福晋,要说头两天心里一点不一样都没有,那也是假的。
只不过比起那点虚荣,还是跟前这男人更要紧,昨儿乌拉那拉氏还专门带了东西上门来,临走的时候还小声又小心的劝自己千万要想开。
那时候玉玳看着乌拉那拉氏,才突然真觉着的确不是什么大事。比起世上那对最尊贵的父子办的事儿,胤祐这算什么,再是挨了打,也比他们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的强。
“本来就是,爷算是看明白了,咱家就你心大。”换完了药,胤祐顾不得帐子里全是药味,非要玉玳陪自己躺一躺。桃子带着小丫鬟在一旁收拾着,看她主子爷的架势,赶紧就把人都带出去了。
“这会儿了还不老实?”
“老实抵什么用?”
被玉玳安抚好的胤衸,不知道是自己想通了还是怎的,总之再出来的时候,外人瞧着就跟之前的十八阿哥一个模样。
除了每日早上去胤祐那儿被他哥哥训几句,不管是随驾在康熙跟前,还是遇上别人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连胤禟都私底下跟五爷说,这小子心性真不错,老七倒了,往后咸福宫也不见得会倒。
“你说几句好听的行不行,什么叫老七就倒了。”胤祺听不得这个话,比起老九,胤祐才是真跟自己长大的挨肩兄弟,这些年情谊不一般,“这才哪到哪儿呢,说不准明儿又有什么事儿。再说明儿启程回去,你别露出什么样子来,让他糟心啊。”
“行了,你以为我十八呢,这话用得着您说吗。”毕竟两家这些年一直在生意上没断了往来,胤禟也盼着胤祐好。再说当年要不是胤祐先拉自己一把,如今自己说不准还跟着老八屁股后边瞎混。
不过有时候事儿就是经不得琢磨,当天晚上因为第二天就要启程回去,胤祐身上又有伤,两人便早早的睡下了。等到半夜闹起来的时候,还是马云祥进来,才把两人给叫醒来。
“怎么回事。”胤祐背后的伤其实好得差不多了,但是架不住玉玳不让乱跑,这几天胡吃闷睡的都快过得不知道外边日子了。
“主子,大帐那边闹起来了。”马云祥也迷瞪着呢,要不是主子跟前的亲兵突然过来,他都没反应过来。“您看这?”
“这什么这,赶紧的拿衣裳,跟爷过去瞧瞧。”虽说刚挨了打丢了爵,但出事了还是没法子躲啊。胤祐摁住要跟着起身的玉玳,“我去瞧瞧,你别跟着,待会儿我让人把十八带过来,你多看着点儿。”
胤祐拿着佩剑,带着奴才赶到大帐挺远就被拦住了。一起被拦在外边的还有其他几个兄弟,“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出来了,伤好了?大晚上的风大,当心再吹着着凉,赶紧回去。”老五一扭头见着他就想往回赶人,现在里边还不知道什么个情况,万一老爷子出来见着老七,又迁怒怎么办。
“你当我猫冬还是坐月子啊,多久了还拿这个当幌子。”胤祐后背的上都已经结痂了,康熙当时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可没说让他不出门要禁足。这如今大帐出了事都不露面,日后被人抓着小辫子也是个死。
“别说了,等着吧。”四爷上下打量过胤祐,瞧着他的确没什么不对,也就不多说什么。这会的事儿他能自己扛过来最好,往后就没什么事儿能难住他了。
大帐里边本没什么动静,可没多久里边就传来康熙怒不可遏的声音,就是隔得远了点,到底说的什么也听不清。守在外边的皇子听着动静,立马便老实跪在大帐外边,胤祐如今只有个贝子爵,自然只能跪在后边些。倒是胤禟个混不吝的挨着胤祐还有功夫说闲话,“七哥,要我说后边也不错,前边风大让三哥四哥顶着呗。”
“就你话多,当心风大闪着舌头。你放心,爷想得通,左不过还有你陪着不是。”胤禟一直守着银袋子不松手,康熙便一直让他在贝子爵上待到如今。胤禟不在意这些,被胤祐损两句也半点没往心里去。
后边一群小的瞧着哥哥们这宠辱不惊的样子,都暗自咋舌。若是换了自己,能这么快就缓过劲来吗?要是不能,还是老老实实跟后边待着吧,要争也轮不着自己。
里边除了太子,只有十三十四在圣驾旁伴驾,到底什么事儿谁都不知道。好在老爷子也没让众人等太久,还不到天亮,里边李德全总算是出来了。不光人出来了,手里边还捧着圣旨。
这样也好,省的大家伙再爬起来,反正已经腿都跪麻木了。不过这般自欺欺人糊弄自己的招数,在听到圣旨里的内容之后,就再也淡定不下去了。谁都知道太子这几年离废太子不过一步之遥,但真事到临头,就连最冷静的四爷,都忍不住心里发颤手发抖。
李德全宣读圣旨的时候喉头直发紧,读完之后还没等跪在最前边的三爷四爷发问,里边被除了常服的太子便已经被脱了出来,后边跟着被押着的,还有一脸颓唐的十三。
太子一脸淡然的看着自己的弟弟们,不仅没闹没求饶,反而弯了弯嘴角笑了。这些年这么多弟弟,有心思没心思的都只盯着自己,如今总算没了太子的头衔,也不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
胤祐看着两人从自己身边过,一时腿都软了,“老九啊,那天我也这么被拉出来的?”自己被压着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瞧着太子才觉得后怕,说什么王权富贵,到头来还不是皇阿玛一句话的事儿。
“啊,不是,七哥你说什么。”胤禟也吓懵了,胤祐说的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是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还不忘捞自家七哥一把。兄弟们站起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最后还是三爷这个最大的哥哥摆摆手,众人才一声不吭的都散了。
原以为回程就自己一家倒霉些,这下可好,原本太子的车架,如今四周都被封上了木条,太子在里边什么处境谁也瞧不见。每天除了一日三餐,连换气儿的时候都没有。
十三被波及后也被看管起来,回程一路谁也见不着他,自家的车架虽减了仪仗少了人马,但好歹胤祐好歹还能全乎着坐在马车里,玉玳就知足了。但胤祐却好像不大对劲,一路上虽没什么事儿,可也一句多话都没有,让玉玳瞧着担心得紧。
回京一路谁都提心吊胆,一路相安无事到了京城,四爷瞧见出城相迎,颇有些意气风发的直郡王,就知道老大怕是要碰钉子。废了太子,要是自己心里一点想法没有也不可能,但像老大这样露在面上,岂不是找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