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玉玳就靠这些东西撑到出宫。不过胤祐嘴刁,说不吃就不吃, 哪怕坐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也不动筷子,这么些年连康熙都随他去了。
“不是,我今儿在前边连口水都没敢喝,更别说吃东西了。”胤祐把嘴里的涮羊肉咽了,又把手边的酒喝了,才有空抬头搭理玉玳。而且许是吃得急了,羊肉噎在嗓子眼,还是玉玳拍着背给人顺下去才喘匀了气儿。
“索额图,今儿倒了。”喘匀了气的人一张嘴,就把玉玳给吓住了。“皇阿玛今儿,年三十,宴席刚过一半儿,挑了个由头就把索额图拽出来,劈头盖脸一顿骂。”
胤祐以为是太子干嘛了,让老爷子把气撒在索相身上,还一个劲的往太子那边打量。可瞧着太子一脸惶恐又带着三分担忧的模样,又觉着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果然好不容易等皇阿玛骂完,众人都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康熙紧跟着叫了侍卫过来,一殿的宗室群臣都没来得及反应,索额图就已经被压下去了。
“不是,为什么啊。”玉玳知道康熙肯定不满带坏了他儿子的索额图,在康熙眼里他儿子怎么都好,有什么不好那也都是身边奴才给教坏的。但索额图好歹是朝廷重臣,哪怕训斥得再难听,那也总该有个实打实的罪名吧。
胤祐摇摇头,“索额图最大的错和最大的依傍都是太子,他能靠着太子得多大的好,现如今就得受多大的罪,这个罪名还不够吗。再说了人都抓了,罪名这东西早早晚晚能给他罗列出来,急什么。”
索尼几个儿子,只有索额图仗着自己有功有圣恩,长年拱着太子行事。当初皇阿玛用得上他的时候自然什么都好说,如今太子已然跟老爷子离心了,再能干的奴才,恐怕也留不得。
“那,那这事怎么办啊。”玉玳不清楚废太子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历史到底会不会还跟以前一样。毕竟不管是不是自己和胤祐的锅,老九和老十如今俨然都有了自己的日子和奔头,八爷党没能成气候,没了出色的八爷掺和,直郡王和太子的争斗就更厉害了。
“怎么办?凉拌。”宴席上索额图被带下去之后,一直到散席太子都一句话没说,脸色铁青连老大都没敢招惹他。据说消息传到后边太子妃当下就吓软了身子,被奴才扶着回毓庆宫去了。
“行了,这事也就是告诉你一声,跟咱关系不大。”胤祐吃得差不多又添了八个饺子,才算放下筷子不吃了。他回来得晚,弘曙已经睡了,倒是住在弘曙隔壁的老二还闹着。
胤祐让奶嬷嬷把人抱过来,自己抱着在屋里转悠,“咱这院子还是小,现在添了他爷总觉得有些腾挪不开。”胤祐被最后那碗酸汤饺子给撑到了,这会儿抱着孩子转悠也算是消食儿。
“府里就这么大地方,咱们还是往大了建的,再大也没法子了啊。”贝勒府就是这么个规格,当初建府的时候东院就已经算是往最大的建的,后边还带了个小后院,但架不住他不让儿子单独住到北院那边去啊。
一个孩子倒是不差地方,可贝勒府的大阿哥,跟前光伺候的嬷嬷婆子丫鬟太监,随便一数就是好几十人,哪怕大半奴才都住在下人房外院那边,那在东厢房这边贴身伺候的也不少。现在老二又添了不少人,可不感觉有些挤吗。
“儿子都小,人大格格不也在梦兰院住得好好的,两个儿子你舍得放到北院那边去啊。”北院西院都挨在东院后边,当初就是准备日后有了孩子,给孩子住。这下可好,院子一空空了几年,儿子生了院子还是没用上。
“那你说怎么办。”玉玳正招呼桃子她们打水进来给他洗漱,今儿得早点睡,明天清早他还得进宫去。“我都听你的。”孩子的事儿上边胤祐出奇的惯孩子,玉玳都比他强。现在府里弘曙和令仪自己一皱眉头都还有些怕,倒是他这个贝勒爷,别说弘曙就连令仪都知道,闯祸了找阿玛去。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孩子还小,再在咱们跟前待几年,到时候真大了你想留都留不住。”胤祐这话说得没错,他自己不就这样吗。哪怕小时候因着身子关系,一直养在成妃跟前,跟额娘亲近得很,可如今照样天天在外边野着,进宫请安的时候还不如玉玳多。
“再说了,爷还能让你住一辈子的贝勒府啊。”胤祐忍了半晚上,还是没忍住。今儿进宫的时候胤祐遇见自家老丈人了,法喀那边得着信说,过完年许是旗务就该分下来。领着差事的皇子跟领着旗务的皇子不是一回事,到时候说不得还要再抬一抬爵位。
“真的啊,你这人也是,一晚上说了这么多,还挺沉得住气。”人这一辈子嘛,说到底就是个俗气。俗气的想过得更好,俗气的想求更多,真要是清心寡欲的人,不如趁早出家去的好。
胤祐听着她埋怨也还是笑着,把孩子抱给奶嬷嬷带下去之后,更是搂着人就想往床上去。“舒舒,差不多了吧,我瞧着你这月子也坐完了不是。”胤祐一边说着,手就跟着不老实起来,气得玉玳反手狠狠在他手背掐了两把。
“明天还得进宫,你少想那些有的没的。”玉玳是恢复得挺好,但是这会儿也不想跟他进行爱的鼓掌,“睡不睡,不睡你出去啊。”
“睡睡睡,谁说不睡了。”要不说吃不着的就是最好的,胤祐刚刚摸两把偷腥都觉着挺好,上了床把人搂到怀里更是挺知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康熙年三十把索额图处置了的事儿,不光胤祐没想到,那就是任凭谁,哪怕直郡王也都没想到。胤褆从小就跟胤礽不对付,长大了之后更是为了是嫡是长闹得没个安宁,有时候巴不得甭管到底是谁胜谁负,都赶紧有个了断,别再这么纠缠下去了。
此刻不光□□的人觉得是直郡王在背后挑唆,就连胤褆都纳闷,自己还没动手啊,怎么皇阿玛比自己还快呢。但这不是好事,连着几天已经有不少人来打听这事到底因为什么,连自家门人都坐不住了,私底下有说这事办得好,也有说此举太草率了的。
“滚蛋!都留给爷滚蛋!”这才初六,就有跟府里亲近的好些人递帖子上门来,说是拜年给直郡王磕头,其实还是想打听年三十晚上的事儿。胤褆被扰得烦了干脆发了话,再有谁上门来,就鞭子伺候。大过年的本不想见血,但哪个不要命再触直郡王霉头,胤褆就真能拿他开刀。
“你也知道是过年啊,多大的事儿都消消火气,别待会儿孩子们过来吓着孩子。”进来的是大福晋,这些年也就大福晋敢这时候过来劝他。
要说大福晋也是够可以的,这些年直郡王后院人不少,可给直郡王生孩子的却只有大福晋一个。尤其直郡王也是个岳父命,一连得了四个格格,才把嫡子给盼来。都觉着有嫡子就行了吧,可如今大福晋又怀上了。
“你怎么过来了,又是哪个奴才寻你来的。”直郡王见着大福晋刚刚嚣张就霸道的气焰就熄了大半,接过她递到手边的茶喝了两口,长叹声气,才把事儿像是倒苦水一般跟大福晋又说了一次。
“那天晚上我瞧得真真的,太子妃那边是真慌了。你跟太子闹,我就得跟太子妃别着劲斗。我跟她针尖对麦芒一样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她在我跟前失态过啊。”那天晚上的太子妃大福晋瞧着都可怜,这些年嫁给太子福没享到,孩子也没有,可真事到临头了还是跑不了她的这一份。
大福晋叹口气,“你啊,听我句劝,最近别出去,找个由头躲一躲不丢人。”这事来得太蹊跷,哪怕之前皇阿玛叱责过索额图,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把人办了。
说白了,倒像是拿索额图开刀,让儿子们都不好过。索额图倒了太子肯定要追究,现在连自家门人都觉得是直郡王的手笔,那何况太子呢。但这话不能说给胤褆听,就算都心知肚明也不能说,要不皇阿玛的做法,实在是太伤人,简直就是没把儿子当个人。
“行,爷听你的。”直郡王拍了拍大福晋抚在自己肩头的手,当天下午直郡王府便传出信来,说是直郡王中午在府里吃饭的时候多喝了几杯,见了风,这会儿病得起不来床了。
“老大躲了?”消息传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正打算往养心殿去,听到直郡王病了的消息,差点没捂着肚子笑死。“老大那一根筋的怎么学聪明了?难得,真难得。”
其实这事胤礽心里知道不是胤褆的锅,这事瞧着诡异,其实早就有苗头。叔爷是个傲气的人,虽说是庶出,但这些年赫舍里家要说能干,也就叔爷最能干。
但能干的人,有多大本事就有多招人眼,况且还有个自己夹在当中间,皇阿玛自然要拿他开刀。前些天皇阿玛没事找事叱责索额图的时候,太子心里其实就有数了。只不过没想到皇阿玛最后会选了过年这天发难,看来是真的一条活路都不留啊。
但留不留是康熙的事儿,胤礽这边却不能不管。“主子,您别去了,这时候过去,是白白让万岁爷不高兴啊。”胤礽要去养心殿求情,后边跟着的奴才都追着求他回毓庆宫。
太子今儿收拾得利索又精神,连这几年添的三分颓气都没了。他看着苦巴着脸的太监奴才,“做的什么样子呢,你小子就是模样好看,孤才留你在身边,现在这样可不行。”
这会儿过去求情康熙会怎么样,胤礽又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但这不就是自己的好阿玛给自己挖的坑吗。今儿若是去了,自己就不光不是个孝顺儿子,还是个昏聩无能,辨不清忠良奸臣的太子,到时候皇阿玛想拿自己怎么着都有话说。
可今儿要是不去,自己没法跟下边那么多门客属人和奴才交代。连索额图自己都能说弃就弃了,那往后还有哪个奴才敢跟在太子后边。到时候不用皇阿玛出手,自己也只是个光杆的太子。
所以太子得去,既然都是死路一条,那就儿子拖着阿玛一起赴这条不归路好了。话说到这份上,几个贴身太监也不再多劝,只老老实实跟着胤礽到了养心殿。
康熙看着目光灼灼的太子,总算放下手里的书坐直了些,“你今儿过来,是要给索额图求情?”
“儿子有话说。”太子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才站起来,“但儿子不给索额图求情,儿子想跟皇阿玛说说话。”
太子知道,不管今儿养心殿说了什么,只要自己来过了,那就是给索额图求情来的。只要传出去的话是自己想要的,就行了。
“哦?”康熙觉出今儿胤礽有些不同,也觉得看着他这般心里有些不踏实,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保成想说什么啊。”
“儿子想问皇阿玛,儿子还是您的儿子吗。”太子这话一出,养心殿里的太监宫女包括李德全,都扑通一声趴地上去了,哐哐磕头吓得直哆嗦。
“你说什么?”康熙原本靠在养心殿暖阁里边没动,这下整个人都往前倾着,一眼不错的盯着儿子,“你再说一遍。”
“皇阿玛,若我真是您儿子,您怎狠得下心逼儿子到这般田地。”胤礽憋屈,时时刻刻都觉得喘不上来气儿。康熙什么都给他了,但同时全天下的枷锁也都给他了。偌大的王朝需要明君也需要出色的储君,胤礽就是被康熙亲手按着模子打造出来最满意的储君。
可惜储君也是人,不是个物件,康熙给他荣华也给他不为人知的艰苦,给他万万人之上,也给了他孤独。有时候胤礽抬头看看毓庆宫的天,都会想若是自己能像海东青那般飞了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