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子时。皇后于长春宫诞下嫡次子,序齿为七。帝大喜,赐名永琮。
喜讯一出,天下皆贺。
皇后富察氏已三十有四,时隔十五年之久再孕,着实震动了前朝后宫。不知多少后妃撕了帕子,人心浮动,但富察氏掌管后宫十几载,这些异动刚出,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去。
乾隆自嫡妻怀孕后更是小心看顾。乾隆十一年正月,因皇后行动不便,他下旨取消了移驾圆明园的惯例,陪皇后在紫禁城度过了上元节。
乾隆摸了摸皇后的肚子,手掌心传来丝丝震动。他笑道:“这小子和永琏一样,出生前都是顽猴一个。”
又说:“永琏那孩子太稳重了,朕倒是期盼这个活泼一些。”
皇后只穿了素色的宽袍,不施粉黛,容颜依旧端丽,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她侧头一笑,“活泼过了头,烦的还不是皇上?”
乾隆温和地道:“你生的,朕都喜爱。”
两人又说了几句孩子的事儿,乾隆握住皇后的手,“咱们的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降生。”
自她怀孕起,乾隆几乎每日召太医询问,得了保证还是不怎么放心。皇后时隔多年怀孕,万一有了什么三长两短……
这几个月,乾清宫的宫人战战兢兢地,万岁爷的脾气没有从前好了,常常散发着低气压。
皇后安抚地反握回去,绽放了一个柔柔的笑容,“承蒙皇上吉言,他定是个有福气的。”
仿佛是上天预示,四月初七傍晚,皇后发动了。四月初八凌晨,刚过一刻,长春宫的产房便传来孩子哇哇的啼哭声!
产婆掀开帘来报,“是个阿哥!皇后娘娘母子平安!”
长春宫顿时陷入了一片喜悦之中。
乾隆第一时间过问皇后的境况,于嬷嬷笑得一张脸满是褶皱,“娘娘脱力睡过去了,万岁爷不必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乾隆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低下头细细观察小阿哥,笑得分外欣悦,“和敬,你弟弟长得像朕,瞧瞧这眼睛,这鼻子……”
襁褓里的小阿哥紧闭着眼,咂咂嘴,小拳头抵在唇边,满脸皱巴巴红彤彤,像个猴子似的,实在看不出什么特色来。
固伦和敬公主今年十五,她的容貌随了皇后,秀美又大气。她满面欢喜,伸过头看了小阿哥半晌,随后纠结道:“……弟弟怎么那么丑?”
她长那么大,还是头回看见新生儿的样貌。
乾隆下颔留了一缕小胡子,闻言小胡子翘了翘,“什么丑!你弟弟这是没长开,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哪有这样嫌弃亲弟弟的?”
和敬眨眨眼,“是女儿错了。”
她想到了什么,又遗憾道:“二哥还在江南呢,可惜,可惜。”
二哥临时被皇阿玛派出去办事,否则他也该站在这儿与她一道欢喜。
乾隆咳了一声,“应是快回来了。”
小阿哥不能吹风太久,乾隆依依不舍地盖上襁褓递给一旁待命的于嬷嬷,“奶娘和伺候的人可都到位了?”
于嬷嬷小心地接过,“回万岁爷,到位了。都是娘娘亲自筛选的,定不会怠慢了小阿哥。”
乾隆颔首,心间还是有些激荡,他负手来回地走,突然浑身一定,扭头问吴书来:“若朕没记错的话……今儿是什么日子?”
吴书来恨不得把脸笑成一朵花来,“皇上,四月初八,佛诞日啊!”
佛诞日!
乾隆一愣,随即大喜,“好!朕的七阿哥果然是有福之人!”
他越是琢磨越是高兴,“呈纸笔来!”
和敬面色一僵,不会又要写诗了吧?
吴书来连连应是,给了身旁的小太监个眼色,小太监忙不迭地出了寝殿。
等纸笔呈上,小太监靛青色的衣袍浸上了点点水迹,不等吴书来斥责失仪,他喘着气跪下磕头,“万岁爷,外头……下雨了!”
京畿周边已干旱一月,可就在今日,稀稀疏疏的小雨降下,不一会儿就成了瓢泼大雨。
长春宫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响起,乾隆快步走到窗边,“竟真的下雨了……”
吴书来震惊的同时忍不住朝内室望了眼。
皇后娘娘真是了不得。
二阿哥龙姿凤章最得看重,三公主的宠爱连诸位皇子都比不上。
佛诞日天降甘霖,七阿哥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怕更是不得了了……
娘娘的地位向来无人撼动,日后更是稳若磐石。谁叫万岁爷就是爱重中宫,连带着重视嫡子嫡女呢?
这头吴书来还在感叹,那头乾隆诗兴大发,一蹴而就写下了《浴佛日复雨因题》。
“……是日中宫有弄璋之喜。”
他合好纸张,聆听着雨点落在屋檐下的声音,片刻后沉声道:“永琮,七阿哥赐名永琮。”
琮,乃宗庙玉器之意,与琏字相似,蕴含了乾隆满怀的欣悦与祝福。
“琏儿的名字是皇考亲自拟定的,”乾隆含笑与和敬道,“朕当日想了个琮字,如今倒是正好配朕的小阿哥。”
……
内室熏香袅袅,血腥味已经散去,宫人们放轻了脚步,不欲惊扰沉睡的主子。
皇后睁开眼,下身传来阵阵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