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3节</h1>
钱少爷追出来,两人早已没了影子。他几乎狂怒地大吼:“给我出来!”却发现满街人惊愕瞪视自己,眼神有震惊,有恶心,有厌恶,有愤怒……
原来他急着跑出来看究竟是谁害他,裤子忘了提,一根不上台面的东西正向外吊着。
满街妇人惊慌失措四散逃跑。街上的男人们也愤怒了:“死变态!”“打他!”一群人捂着鼻子围上去七手八脚开始乱揍。
“别打我,我是钱……”“你是欠揍吧!”
他的两个喽啰回来,没找着美娇娘,却看见一群人在围殴一个鼻青脸肿满身大粪的家伙,嘿,真特娘晦气,也赶紧凑上去添了两脚:“去你妈|的,触大爷眉头,死去吧!”钱少爷肿着半边脸口齿不清,嗷嗷哀求:“别打脸……”“啊,郎君?”“天啊,别打了,这我们家郎君!”
白素让韩攻拉着,一口气跑到街尾的多宝斋后门口。
此处行人稀少,两人四目相顾,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韩攻笑着笑着,忽然有一瞬的失神。
她捂着嘴,一排洁白细小的整齐牙齿若隐若现,一双平日里冷冰冰的眼睛在这一刻,水木清华,铁树开花,像是昆仑山顶的白雪都融化了。
这个笑容他头一回见,乃至于突然产生了一丝遗憾——如果不是带着一丝诡异的臭味,那这个笑容真当是堪称他所见过最完美的笑容了。
……等等,臭味?
他猛然醒悟什么,低头一看:“你的衣裳。”
白素也低头看,突然收住了笑,表情变得极其惊恐,随即愤怒,恶狠狠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头皮发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嘛。”尬笑指着她裙摆上沾着的几滴黄色不明污渍。
白素感觉全身有一千只蚂蚁再爬,打了个哆嗦,头皮发麻:“不成,本座要沐浴,要焚香。”她有天生洁癖,此情此景实在教人无法呼吸。
☆、第024章
024
自打教训钱公子这件事发生过后, 白素总觉得,韩攻在话语里有意无意都要点拨自己两下,那意思是要她能避免冲突尽量避免冲突,尤其不要使用暴力,以免自身受到伤害。
白素心想,他拿为官的那套来束缚我, 在我这可不算数。然而为了不让韩攻为难, 她也绝口不再提自己从前在江湖上的那些故事。
于是在府里, 便是个规规矩矩的小丫鬟。
五月仲夏, 端午节府那日,当地的一位有名望的老者严公要来韩园作客,老太君要亲自款待, 全府上下的丫鬟们都在忙这件事,各房各院的郎君细君们都收到了老太君身边丫鬟婉清婉红统一制作的香包。
老太君喜欢整齐划一, 丫鬟们衣裳都要穿一样的, 香包也要佩戴一样, 外人来了看见, 都会惊叹于韩园事无巨细的规矩。然而唯一可惜的是,这所有整齐划一的布置里头,最不整齐的就是她那不爱规矩的孙子韩攻, 这成了她的一桩担忧,她最怕席上韩攻乱说话得罪人,于是特地问谢氏,晚上韩攻回不回来吃饭。
韩攻搬去书院住有几天了, 白天都在书院担任讲席,有时候也不回来,看着像是忙,却更像是在躲避谢冰卿;谢氏也正烦恼,她以为婆婆这话的意思是希望韩攻回家吃饭,于是命阿武去书院催一趟。
不凑巧的,话由白素去传,刚跑到祠堂院里,就看见爬梯子在门上挂艾草的阿武摔下来,唉哟一声惨叫。
这一摔脚扭了,白素叫他去药房讨点跌打药酒,自个打把伞替阿武去书院。
这会儿正是日中,讲席厅里几位先生都在休息,韩攻坐在靠窗的一张酸枝木老书桌上,用笔杆子末端顶着头,温越在旁劝说他:
“你看看,这是谢惟送来的的邸抄。”
所谓邸抄,就是定期把朝廷中颁发的谕旨文书和宫廷大事等相关的消息,誊抄在竹简上或绢帛上,然后由驿站信使骑着快马,分发到各郡长官,可以说是时事朝政的第一手消息汇总。
韩攻打开邸抄扫了一眼,脸色变了,白素刚好挎着装香包的小篮子跑进屋,见他脸色不善,先站一边观望情形。
“烧了。”韩攻将邸抄交到白素手里。
“太尉病重辞官,这事圣旨没下,但已成定局;太尉一走,必然朝野动摇,”温越话语里透着兴奋,“当年皇上要株连治你的罪,多亏冷太尉在金殿上力保你,他必定赏识你才会这么做,按照惯例,这样的朝廷大员临走前都会举荐一批臣工,我猜他举荐的人里面一定有你。”
韩攻道:“不知太尉他病况如何。”温越道:“圣意难测,也许说病也不是真的病了,倒是想得穿了,据说太尉不惑之年尚不曾婚娶,想来对世情看得极是淡漠。哎呀,别人的事猜他何用,你倒是为自己考虑考虑。若太尉真的在走前保举了你,那你只身赴京,身边没个女人照应如何得体?婚事也该考虑了。”
这话倒让韩攻奇了,他知道温越向来不喜谢冰卿的,如今却又帮着她说好话。
温越道:“这有何奇怪?娶一女子并非只娶其人,而是娶她一家人;你那表妹虽然跋扈,但谢兄为人总归还是不错;而且,你表妹为了救你,闺房女子连贼人都敢杀,可见对你还是情深义重。如果是我老温,应该也就从了。”
这张邸报大概弄得韩攻心事重重,白素看他中午躺在茅舍的榻上午睡时,翻来覆去极不安稳。
天热了,有一只小虫从窗里飞来,嗡嗡叫着盘旋,白素怕吵到韩攻,拿扇子驱赶,不料小虫却赖着不走,直往床边飞去,白素迅疾抓起桌山牙签筒,飞出一根,将小虫钉死在墙上。
那小虫被钉在靠床的墙里,白素蹑手蹑脚爬上榻去摘,忽然微微风响,韩攻已坐了起来。
他跟她面对面地坐着,因为体型差距,高了好几个头,白素仰着脖子看他,只见他神志清醒,目光烦躁,原来一直都没睡着。
“我……打虫子。”她指着墙上的虫子尸体。
韩攻没管那些,答非所问:“我问你个问题,倘若你心中有一件非办成不可的大事,但为此却要付出不少的代价,比如嫁一个你不喜欢的人,你会肯么。”
他问得突然,白素思考了一阵,猜想他在说谢冰卿的事。
“什么是非要办成不可的大事呢?”她猜想他正在焦灼抉择关头,于是答得很谨慎。
“比如,”他打量她,“对你而言最重要的是练武功对吧,那比如你要处死叛徒,坐上掌门。”
白素斩钉截铁:“那我当然肯。”
韩攻微微蹙眉,什么?完全不犹豫。
“成大事的人,这样一点牺牲算得了什么,天底下本无两全其美之事,总要有所取舍。你问过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其实早就想明白了,人穷一生之力办好一件事便很不错了。我自幼练武,从来心无旁骛,就想争做武林中一流高手,你知不知道在过去,我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全身都是伤,但实在是我最高兴的时光,因为做自个喜欢的事情,浑然不觉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