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预备和他针锋相对的谢冰卿愣住了。
“方才你在酒楼那般,一切皆因我而起,你怪我冷落于你,连累老温他们受难;这是我之过——不该没同你说清楚,便带你出来。”
谢冰卿继续说不出话来。他什么意思?
“天香楼后面的事我会一并善后,不过这也是最后一次;明天一早你就离开韩园,我通知表兄来接你。”
一种极大的、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谢冰卿忽然感觉到,他这么心平气和地跟自己说话,比大吵一架可怕严重得多。“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她装作懵懂,加快了脚步朝前走,真希望这段路能够就此打住。
韩攻却停下脚步:“表妹,我这人喜自在,最烦拘束,性格粗劣,与你实是不合适。”
谢冰卿慌了,她恨不得捂住耳朵——长久以来的拔高姿态和缄口不说,她以为凭对方聪敏性情,会懂她的女儿心思,可是为什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百般闹腾,只是想逼他来宠她疼她啊!
谢冰卿彻底慌乱了,有生以来头一回软下口气,去哀求韩攻:“表哥,我错了,方才我不该放任那两个丫头当着你朋友面给你难堪,我回去便教训她们,打断她们的腿,让她们掌嘴给你的朋友磕头认错。”
见他仍是俊眉微拧,她更加着急:“表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我以后会做得好些的。你相信我。”
谁料他声音愈来愈冷,像从冷水凝成了冰——
“我以为你会明白我意思,如今看来你仍不明白。”
“在我这里,你只是表妹;你好或不好,皆与我无涉。平日我给姨母和表哥三分面,任你胡闹,想不到你变本加厉,是我之错。”
“所以,从明日起,我不会再给你这种待遇。”
“搬出韩园去。”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举重若轻,斩钉截铁,对谢冰卿而言简直如同万箭穿心。
她忍不住道:“韩攻,你当真如此绝情?当初你入京为官,就贪慕荣华富贵去攀附公主弃我于不顾,如今你已经不是官了,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谢冰卿现在嫁给你,绝不是高攀,而是下嫁,你明白吗?”
他却一点儿也没有被激怒,反而摇头笑了一声:“那我真该祖宗坟前烧高香感恩戴德了。劳你省下这柱香,也不用委屈下嫁了。”
眼泪在谢冰卿眼中激烈翻滚——他的笑容是那么轻盈美丽,可是却又那么冷酷薄情!
仿佛自己的一切,不值得让他波动任何一丝情绪,甚至他还伸出手,捋了捋那簇光润柔顺的头发。
谢冰卿急怒攻心,脱口而出:“韩攻!我要的就是这个韩夫人的名誉加身,你我的结合非你我能够决定,而是我们双方家族利益驱使,你挣扎也是无用!我一定会做上韩园的主母!”
嘁。韩攻轻轻从嘴里吐出一口气。他淡而处之,转身离开。
“韩攻,韩攻,你说话啊!从小到大,只要是我谢冰卿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谢冰卿在后面愤怒跳脚。
他头也不回,衣带当风,大步流星。
……
韩攻甩掉谢冰卿,调头走回街上热闹处,忽见迎头一人一马冲来,所经之处人群四散。定睛一看,竟是那德清和尚策马沿街狂奔,一边骑马,还一边四下张望,似在寻找什么人。
他心知不妙,闪身躲到一卖纸扇的小摊后面,拿了把扇子举着挡脸。
德清便骑着马从他身边擦过,韩攻刚放下扇子准备撤,不料谢冰卿刚好从巷子里找来,一眼看见他,余怒未消地喊出声:“韩攻,你给我站住,韩攻!”
谢冰卿跑到韩攻身边,不顾他不断打手势要她住口,大声道:“韩攻,你今日必须同我把话说明白。”
她话音刚落,前面一匹马便立刻掉转了头。德清呲目欲裂,大喝一声:“韩攻,给我纳命来!”
作者有话要说:嘻唰唰嘻唰唰,女主马上赶来救驾
☆、天外飞仙(下)
015
德清从马上纵下,顺手抄起路边铁匠铺的齐眉棍,虎扑豹跃,几步冲到二人跟前。
谢冰卿正自纠缠韩攻不放,突然听到响声,回头见那恶僧袭来,顿时魂飞魄散,呆立原地不动。
说时迟那时快,韩攻当下拔出佩剑,双方兵器在空中一交,齐眉棍断作两截。
他虽不曾专心练过武,但世家子弟自小骑马打猎,刀枪棍剑总会使得一些,他身上那把剑又是家传的宝剑,精钢所铸,名唤凌云剑,比德清随手捡来的齐眉棍自刚强锋锐得多。一劈之下,却凭着兵器趁了上风。
德清向后退了一步,韩攻趁这机会,一把拉起谢冰卿:“跑!”
两人沿街狂奔,一路打翻各种摊子,以阻挡德清的追赶,跑到了两条街的交叉口。
一回头,只见德清轻功步伐奇快,堪堪就要赶至。
这时,东边街道来了辆运炭的板车,韩攻见了,立即举剑挑了只灯笼下来,扯了纸罩,将那灯芯扔在炭堆上。
一时间,炭火齐燃,火绒窜起半丈高。吓得拉车的力巴挑了下来,大叫着火。
韩攻一脚踢翻板车,那些被点燃的炭球犹如无数火球,朝德清飞去。
德清迎头跑来,始料未及,急忙手舞足蹈挡了几下,有一颗炭球没防住,落进衣裳,借着衣服料子做引子,又在风里一吹,顿时长吐了火舌烧了起来!
德清痛得嗷嗷大叫,原地几下便将上衣扒除,一摸后背,居然被烫得烂肿一片。
再一看,韩攻和谢冰卿,已经在岔路口没了影。
德清恼羞成怒,他原先只道韩攻没有武功,必挡不住自己一招半式,想要先解决了他再回去杀难缠的白素,没想到先折了兵器,又给烧成了炭猪,恨不得立刻将韩攻生吞活剥。
他不顾上身赤|裸,冒着寒风狂奔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