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牙婆一觉醒来,天光已亮,船依旧行驶平稳,明净的光线透过窗纸落入房中。
原本崔牙婆干这行有个习惯,每天清早起来就要先对账,然后根据账本清点人数。
这是为了预防“走货”。
所谓的走货,便是她转手收购来的人口中,既有一些自愿卖身的,也有有不少是被拐骗掳掠而来,她们不甘心被贩卖的命运,于是常有逃跑和自绝的事情发生。
为了预防此类情况造成损失,崔牙婆雇佣了两个凶恶的打手阿彪和阿豹。
干这行的个个心狠手辣,所用的折磨手段花样百出,对待那些不听话的货物,少不了酷刑和拳脚,直到老实不敢逃跑为止。
不过这一回倒省心,一个六岁大的女娃,再折腾,也翻不出天大的浪。
崔牙婆才这么想着,却猛一瞧见昨天的那个小姑娘,此刻居然坐在自己的房间。
而且对着那壶她舍不得开封的十年窖藏女儿红,从容独酌,满室飘香。
崔牙婆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拼命揉着眼睛。
这点轻微的响动,使得白素转过头。
“你醒了,”她道,“起来吧,本座正有话要问你。”
崔牙婆懵圈。从来还没有哪个货物,胆敢用这般语气对她说话,可是这小姑娘一开口,便挟着一股雍容倨傲的架势,俨然一个吩咐奴仆的家主。
看着真教人心中古怪不安。
崔牙婆彻底清醒过来,恼怒叫道:“阿豹阿彪,起来干活了!”
“你在找他们吗。”白素伸手一指,崔牙婆险些晕过去。
她的两个打手阿彪阿豹,就躺在自己床边,七孔流血,四肢冰凉。
白素安慰翻滚下床的崔牙婆:“你放心,本座出手很干净,他们一下就断气,绝对没有任何痛苦。”
——她并不想动手,可是昨晚从箱笼里出来的时候被发现了。白素觉得这两个叫阿彪阿豹的不但固执,脑筋也不怎的灵光,竟想来剥她的衣裳,还一边大吼着叫道:“小姑娘,咱们来玩玩吧!”
白素心想自己如今平胸短腿未发育,有甚么好玩的;想当年剑宗之中多少骨正风清仙气飘飘的师兄弟,她都不足为奇,岂会看上这两个面带淫|笑的腌菜皮。不过既然对方盛情难却,那就陪他们玩玩罢。
没想到这二人完全不堪玩,她一招混元九转第一式“瀚海沧溟”出手,他们便就此玩完了。
崔牙婆看着阿彪阿豹尸体,浑身战栗,突然间转过身,屁滚尿流往外跑。
“有妖怪啊啊啊啊啊!”
白素站起,雪白的衣袖无风自鼓,一道劲风从底下疾射而出。
崔牙婆后心如遭重杵,轰一声撞在门板上,又跌倒。
一把匕首从天而落,不偏不倚穿过崔牙婆右手掌心,将她钉在地面。
顿时舱内充满了崔牙婆的鬼哭狼嚎。
这婆子和两个手下,对经手的妇女少不得使用酷刑,斩手断足乃至灭口皆而有之,可是这点手段放到自己身上,却完全遭受不住。
白素:“若你再大声叫唤,本座就在你头皮上雕一朵花。”
崔牙婆汗出如浆,磕头如捣蒜:“小人绝不敢撒谎!小奶奶,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仙驾,简直罪该万死,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来,只求饶小人一条狗命!”她跑了这么多年商船,总算还有些应变。
白素问:“这船去向何处。”
“颍、颍川郡,许昌城。”
白素久隐于山中,对大晋的山川地理并不熟悉,停下来想了一想:
“你是说,北方?”
“是,是。”崔牙婆哆嗦,十指连心,豆大的汗珠往外冒。
白素道:“你将船开回去。”
“这个小人做不得主啊,船不是小人的。”
白素叹气,自言自语道:“白素,你要控制你自己,她又有什么过失呢,终不能因她不能送你回去,你便不悦,动手将她剁了喂鱼吧。”
她说罢,袍襟都飘起来,目中绽露光华。
崔牙婆精神趋近崩溃,哭求道:“不,不!小的会想办法带奶奶回庐江,求奶奶高抬贵手!”
白素盯着崔牙婆看,目中的杀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终是冷静了下来。
——白素这个名字,放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闻名遐迩。
她本是道派剑宗中的弟子,拜在掌门江遇白门下,十几年来尽得名师的法传。加之根性灵敏在剑术上跃然独造,使得她年不过二十便卓然自立,独成一家,于门派中难逢敌手,很快便晋位为剑宗中最年轻的长老。
原本整个门派都对白素寄予厚望,她也理所当然的下任掌门候选,可是就在一个月前,江湖上又传来了消息——
掌门遇害,其徒白素畏罪潜逃。
此事轰动武林。剑宗派出大批人高手,在各地搜寻白素其人,然而却一无所获。白长老消失得简直就像人间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