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沐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停留了几秒钟后就默默地走出了病房,还轻轻带上了门。
温瞳坐在床上出神,感觉脑子里乱乱的有很多东西涌出来,但是又觉得什么都没想,就这么空空的。很快房门又被推开,这次是靳西沉。
“我刚刚在电梯口遇着慕沐了,你跟她吵架了?”靳西沉随口问,仍是那张带着浅淡笑意的脸。
“我把她骂了一顿,你会不高兴吗?”温瞳仰头看他。
“那要看什么理由了,如果是你欺负人,那我可要替她找回公道了,不能让她说在我手底下工作,还要被老板娘欺负,你说是不是。”靳西沉笑。
“谁……谁是老板娘了,你再乱说我就不告诉你了。”温瞳乍一听见他的称呼,结巴了一下,脸颊瞬间烧红。
“嗯,那你和我说一说为什么要骂她呢?”靳西沉严肃了一点,嘴角眉梢却还是那个温和的样子,丝毫没有一点迫人,反而是带着一点纵容。
“她说我最近变丑了,还说如果我不好好接受治疗就要让你不给我饭吃,你说过不过分。”温瞳认真的说。
靳西沉居然也认真的想了想,点头:“过分,真是太过分了,等我见到她也要骂她一顿。我的瞳瞳是最好看的,什么时候都是,她一定是眼睛出了问题,待会我让她去检查一下眼科。”
此刻正好进来的护士被噗的一声逗笑,站在门口忍得很辛苦,最终还是清清嗓子,喊了声:“靳先生。温小姐该吃药了。”
她知道靳西沉是专业的,此刻两人这个状态好像也不太容许她打扰,反正也都知道这个药该怎么吃,于是默默的放下了药,又默默的出了门。完全没有要继续打扰的意思,非常有道德。
靳西沉走过去拿过药,倒了杯温开水过来:“今天想说些什么来抗拒吃药呢?我们赶紧进行,然后把药吃了。”
……显然他已经很习惯她每天都要进行的这个环节了,温瞳尴尬的笑了笑。其实不是她抗拒,主要是真的太多了,多到只要看着他手里的那把药就犯怵。医院里的一堆再加上他研发的那些,完全就是把她当做药罐子了,什么能吃的药都往里塞,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
“吃药也可以,但是吃完了之后我想出去出院,好不好?”温瞳仰头,用一种无比可怜的表情看着靳西沉。
“如果我不答应,你是不是就不吃药了呢?”靳西沉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反问。
“你不疼我了。”温瞳低下了头。
“不让你出院就是不疼你了么?”靳西沉笑。
“是。”温瞳用力点头。
“把药吃了。”靳西沉说。
“不吃。”
“你不爱我了。”
“啊?不吃就是不爱你了吗?”温瞳怔了一下,这个道理是怎么得来的。
“是。”靳西沉也点了下头,只是没有她那么用力就是了,但也完全不妨碍做的自然。
……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刚刚她用这个逻辑套了靳西沉一次,结果他马上反过来下一句就这句话把她套回去了?
果然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
☆、第57章 害羞
靳西沉下午没什么事,学校那边基本上已经请了长假不再过去,他说的哪里也不去只陪着她倒是没有一点骗人。中间慕沐来过几次,都是拿的文件或者是直接网络连线传输数据,通常就算送了东西来也是匆匆离开,很少停留。
靳西沉在飘窗上放了毛绒绒的毯子,让她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面晒太阳。此刻温瞳就枕在他的腿上,一边吃着他递过来的草莓,一边讨论着明年春天要把花园翻新成什么样。
靳西沉手中的书恰好挡在她的脸上方的位置,阳光可以很好的晒到她的身上却不会因为照到眼睛上刺眼,一边对她说的话认真考虑,然后再稍微提出一点建议。
以前他们相处的时光和现在大不相同,彼时她很少有这么安静的在一个地方跟人讨论看似无聊的话题,总觉得那是在浪费生命。可如今看来,能这样安静的躺在这里,随便聊一聊什么都是无比幸运的事情。
以前大檬问她,为什么喜欢靳西沉,喜欢靳西沉什么。他从不喝任何化学制成的饮料,只喝或泡或煮出来的茶,闲暇时除了看书就是养花钓鱼,完全就是一个老年人的生活方式。就算是不考虑这些,那他所处的领域是这个世界最尖端的科技,跟她也毫无共同语言,为什么这样极端的两个人要互相喜欢呢?
其实爱情这种事情,跟个人习惯哪有什么关系呢,如果因为一个人的习惯或者外表所展露出来的特质而喜欢上,那应该是对于偶像的崇拜,而不能算真正的爱情。真正的感情应该是掺杂了很多小事,比方说讨论早饭吃什么,一起去超市买东西之类的才对。
大檬立刻反驳温瞳:“靳西沉这样的人也要纠结早饭吃什么的吗?不可能吧。他应该是不吃饭的,像这种高岭之花应该是只呼吸空气,喝一喝露水就可以生活的。”
温瞳笑:“他不止要纠结吃什么早饭,他还挑食呢。像是萝卜、芹菜、洋葱他都不吃的,像个小朋友一样。”
大檬说:“……”
其实靳西沉也是个平凡人,不管外人看他有多么完美,又或许是他站在多么高的位置,他一样需要吃饭喝水,拥有很多很平凡的小习惯。她喜欢这个人不仅因为他优秀,而是因为她喜欢他,而他恰好很优秀。
温瞳玩着他的手指,一会去挠他的掌心,一会去咬他的手指,靳西沉单手拿着书也很久没有翻动了,只是任她胡闹,唇边带着一点纵容的笑意。
这段时间她的胃口很差,几乎吃什么都要吐出来一大半才可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正常反应,这也是为什么得了癌症的人会日渐消瘦。靳西沉每天都想尽办法做出她以前很喜欢吃的东西,可到了嘴边每每吃不到几口就难以下咽,看着她咬牙硬往下吞的样子,靳西沉没说什么,只是摸摸她的头,赞许:“我的瞳瞳今天又长大了一些,很懂事。”
温瞳更往他怀里蹭了蹭,靳西沉则放下书,替她动了动双腿,然后托起她的小腿耐心按摩。
自从她回来,靳西沉把一切情绪都隐藏的很好,眼神平静无波,表情也没有展露出任何痕迹,轻描淡写的样子仿佛一切都像他保证的那样,可以治好。可温瞳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这么有把握。
有一次她半夜醒来,骨痛难忍的缩着身子,却发现枕边根本没有人。过了很久靳西沉才推门回来,看到她醒了快步走过来,一只手搂过她的身子,一只手细致的替她按摩。可当他靠近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靳西沉泛红的双眼,还有微微的鼻音。
温瞳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所有人都骂她自私,而她也要离开的原因。
她不想让靳西沉这样单手挡住所有的惊涛骇浪,一只手却还轻描淡写的护她在胸前,温柔的告诉她:“别怕,有我在。”
他每天都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憔悴疲惫,每次她病发时无比希望将他赶出去,可她开不了口,又怕他更劳神费力,只能咬牙忍着尽量不要发出难熬的呻/吟。靳西沉从不告诉她病情的走向,但从一次又一次严重的骨痛,食不下咽的反应中,她也知道自己在迈向一个什么样的方向。
浆细胞骨髓瘤,普通人可能连听都没有听过的病,如此晦涩艰深的医学名称,就这么发生在了她的身上,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她正在步步迈进的只有死亡,除此之外毫无办法。
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挺残忍的。如果靳西沉不是个医生,不是个在浆细胞病理学上已处巅峰的教授,或许还没有那么残忍。研究了十几年,在这个领域已达巅峰,可自己最爱的人却得了这个病,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最近这几天温瞳常常做梦,梦到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和靳西沉在一起之后的事情,像电影的慢放镜头一样,一遍一遍的来回重复。有一次甚至梦到了她坐在轮椅上,一偏头就看到了头发会白的靳西沉,尽管脸上多了些许皱纹,人也苍老了一点,但周身的气质,温和的眉眼却丝毫没有变化,一样的纵容,一样的宠溺。
她从梦中醒来,怔忪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苦笑着想:要真能有这样的一天,哪怕她永远失去双脚,她也愿意。可这不是买东西,没有等价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