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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在阿健修理这间破烂修车店停车的时候是第五天。夏季的雨总是来的突然,华彰才出门时,还只是天阴沉沉,这会却下了滂沱大雨。
这让他更为懊恼,本来才洗了几天的车又要再洗这个理由就有些牵强,现在更是叫人无法理解,谁下雨天洗车啊?
但他明天就要回去s市了,这边的竞标事宜将告一段落,之后各方的对接工作用不着他亲自过来,而这也意味着,他与那个破烂修车店里的青年修理工再无什么见面的可能。
是一种或许可以称之为焦渴的情绪促使他再次来到这里。那种焦渴产生于那个炎热的、充斥着高压水枪声音的午后,在每每回想起太阳下赤着上半身挂着汗珠的那具性感躯体,和那张棱角分明、攻击性十足却有着爽朗笑容的脸时被无限放大,叫他如鲠在喉。
华彰从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望,他甚至尚未能准确的分清这渴望究竟是因为那人,还是因为那具身体。和前女友在一起时,因为潜意识里把自己定位成更强那一方的角色,再加之未能明确自己的性取向,做爱几乎都是任务式的,次数也少,他从未感觉自己有什么很强的欲望。但他现在清楚的意识到对于孟扬,他的欲望不是征服,而纯粹是一种拥有的渴望,这就意味着他必然会是被压的角色。这让他别扭的要命,有几次找男模尝试失败,也大抵到底是因为这个难以启齿的原因。
可他最隐秘的渴望从未被满足过。而且他隐约感觉到,如果是孟扬的话,他可以。
这很可笑,没有办法用见色起意之外的任何形容。而且他多年的交际经验告诉他,孟扬也是对他有好感的。那青年每每朝着他笑,投出那些有温度的视线时眼里都有着叫人看着可怜可爱的仰慕。这是华彰第一次希望自己的直觉不要出错。
车已经在修车店门前停好,雨势渐小,他手搭在方向盘上想了许久才下了车。他没有带伞,也顾不上许多,步子迈的大些就淋着雨进了修理店。大概是下午这个时间似乎总是没什么生意,更不要说还下了一会儿的雨,这次店里一个人影也见不到。休息区的破烂小电视里还在放着烂俗的三流爱情片,里头的角色们正歇斯底里地争吵着。
“有人吗?”
就着雨声,华彰试着问了一声,但无人回答。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听到最里边的一间小屋里传来隐约的呻吟。
华彰毫无戒备地走近查看,整个人呆在原地——
在那间小屋里,两个人影叠在一起。女人伏在一张在桌子上,衣服还整齐的穿在身上,只露出了必要的部位,正捂着嘴压抑着呻吟享受。她身后的男人只管技巧性地快速动作,脸上却不见任何沉溺的表情,很冷漠,更像是在宣泄些什么。
那是孟扬。
华彰具有极佳的应变力,惊愕的当下也迅速意识到他应该在这对爱侣发现之前走开,于是他转身,打算离开然后装作完全不知情。但随之而来其他混乱情绪让他事与愿违,慌乱中他无意间碰到了汽车配件货架上的零件。
女人小声的惊呼传来,显然想要不知不觉离开是不太可能的事了。
华彰于是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零件,思绪纷乱,既有发现了事情不如己愿的失望,也有无意间偷窥到他人情事的羞恼,但是让他感觉荒谬不可思议、甚至有些可笑的事,是他居然他妈的觉得孟扬做起爱来比他想的还要性感。不一会儿,孟扬带着还未完全平复的呼吸出来,衣服也是仓促间套上的,t恤走线那一面都在肩上,但他本人似乎还未察觉。他看见把东西放回架子上的人是华彰,竟是愣得狠了:“…华先生?”
华彰心绪正乱,以至于他没看到孟扬见着是他的那瞬间,那种慌乱无措、惊疑不定到叫人以为天塌下来了的神情。不论如何,华彰总是有着一副好教养,并且面上总是冷静自持,好像什么也不曾看见似的,真是令人佩服:“打扰了你们的兴致,抱歉。”
孟扬的脸色更难看了,喉间梗了又梗,艰难滞涩地开口想要解释:“不是您想的那样…”
但才说完他又顿住,不知想到了什么,片刻后自暴自弃道:“算了。让您看到这种事,应该是我抱歉才对。”
华彰自然以为他是担心他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礼节性地扯出一个微笑,胸腔中游是涌动的各种情绪:“毕竟是年轻人,可以理解。不必担心,我没有到处八卦的习惯,明天我就回去s市了。”
孟扬似乎根本就没有在关注这件秘密情事会不会被泄露,注意力全在他的后半句上,目光黯下来,是肉眼可见的一种失落。
“您就要回去了?…”
真要命,这人怎么偏偏生的双这么招人的眼睛?这样可怜,叫华彰这会儿已经以如此直观的方式确认了他的性取向,都还隐隐要误会他对他有意思。
“嗯。招投标的事情已经敲定,后面项目派专人过来负责就行。”
孟扬沉默了好一会儿,再开口时像是故作轻松:“嗯,当然是以大生意为主了,我们这是小地方,哪里用得着您总亲自跑?对了,您今天过来,是
', ' ')('上次换的轮胎出了什么问题吗?您先坐。”
“没有。轮胎还可以,我过来洗个车。”话题终于转移,华彰松了一口气。他走到那个破旧的皮质沙发上坐下,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虽然有些极端刺激之下的后遗症,他现在看到孟扬的脸就不太自在,脑中总不时闪过小隔间里的情形,心乱如麻。即使挪开了视线,他搭在身侧的手也还是无意识地扣弄着沙发上破损的地方露出的海绵胆芯。
“洗车吗?”孟扬的声音有点惊讶。
华彰嗯了一声,看起来仍是自若神态,解释却有些不太自然:“…天气热,都是停在树下。”
实际上距离上次换完轮胎孟扬给他洗车,才过了不到一周。而在见到了刚才那样的场面后,华彰现在更不可能把“因为情难自禁想见到你的私心总把车往树下停”这样的理由说出口。
孟扬点点头,也不知信了没信,或许他也仍是混乱的。他没再追问什么,和上次一样给华彰倒了杯茶水,便开始工作了。
而华彰思绪纷乱,竟也没有意识到这一次孟扬出奇地沉默,没再像之前一样精神奕奕地和他搭话。雨已经渐停,空气是混着泥土气息的清爽,青年便没有再像上次一样把t恤脱下来。他脑子里还有些乱,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喝掉了廉价塑料杯里的茶水,甚至没想起来他上次是如何暗自腹诽这茶的糟糕口感。
华彰的思绪在慢慢归整。
显而易见,他这次猜错了:隔间里见到的女人,约莫就是他的女朋友或者老婆之类。年轻人血气方刚忍不住,又或者本来就是什么追求会被人发现的刺激的癖好。总之,孟扬是个直男。
但他潜意识里总隐隐感觉怪异,或许是因为孟扬的表情确实太过冷酷,又或许是那伧促一瞥里女人花色老气的衣物。总之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孟扬和他,并无可能。
不论如何,这该是最后一面了。
离开宁县前,竞标成功的建材公司再开饭局,一来再做庆贺,二来也是讨为他带来大单业务的地产巨头二少的喜。
显然是讨不到什么喜的。小地方热情又接地气的民风,显然只会让在城市里冷漠而虚伪的社交规则中成长的华彰感到浑身不自在。觥筹交错间,那些谄媚的恭维几乎到了刺耳的地步,若非几天相处下来大致能明白这个地方的风土人情,简直要以为对方不是在恭维而是在讽刺。
“万赫不愧是国内排行前十的地产巨头,这不,只是闻着风声就已经开始行动,把业务往潜力区域延伸,等恒悦这个商业圈建成,政策也已经落地,届时只等它慢慢发展成熟,恒悦就会逐渐变成宁市家喻户晓的地标。我们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是啊,谁想得到万赫会来宁县开发商业圈呢?我还以为像这样的地产巨头只会咬着城市这口肉互相争破头呢!”
华彰按捺住心头不适,保持着疏离而得体的态度,闲谈间也时不时报以礼节性的微笑回应。比起万赫在s市里家喻户晓的那些大型楼盘和商业圈,投资开建一个小小县城的商业圈只是刚刚开始的分支业务。但这可不是什么公益事业,这是万赫集团在城市商业广场这一块竞争愈加激烈的情况下做出的新尝试,而首试地址更是经过千挑万选:宁县作为s市周边不起眼的县城之一,有着极好的水利基础,是这块区域的水源地之一,近年来城市规划也逐步完善,在同地区的县城当中发展最佳,人口有上涨的趋势,最重要的是,万赫已经得到可靠消息,宁县将会在十年内逐渐发展为地级市。
但一个分支业务,是不足以让已经位高权重的华董事长和他指定的万赫继承人、华彰的亲姐姐华茵亲自出马的,所以这块业务便交给了留学归来堪堪几年的弟弟华彰作为磨砺。
本也不至于华彰亲自前来,但这位小华总不知怎么的有着比大华总还要认真严谨的工作态度,往往做事喜欢亲力亲为。他认为万赫就算在城市里头再风生水起,县城这一块仍然还是一张白纸,即便人脉可以牵线搭桥,仍不如把资源全部掌握在自己手里。所以他来了,他很清楚,要先把基础打好。
显然热情的宁县人也没想到这么一位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少爷会亲临,比起受宠若惊,他们更多的是意外和调侃。没有人觉得万赫的公子有多么高不可攀,于是现在的情况是,比起聊项目,更多的是在打华彰的趣:一桌几乎全是叔叔辈的饭局里,小辈自然而然地成为长辈们重点宠爱对象。
“华总家境这么优渥,还能这么努力,可真难得啊,哪像我外甥,家里中了个彩票,就开始不学好了…”
“哟,海归硕士呢!华总真是年轻有为啊。结婚了没有?我有一个侄女,人长的也很漂亮…”
“华总相貌堂堂,车也买的十分般配人啊。s级的迈巴赫可是第一次在宁县露头,停外头吃了好些灰还是那么招眼。刚才一看干干净净,去哪家店洗啦?那洗车工怕是这辈子都没洗过那么贵的车吧?哈哈哈!”
华彰已经在一晚上带着方言气息的胡扯和尬吹中麻木了,但仍然是有问必答的,这就随口应道:
', ' ')('“加油站对面的修理店。”
“唉呀,是不是叫阿健修理店?”建材公司的经理问道。
“好像吧。”华彰不冷不热答道,一提起这个名字,孟扬那张刀刻斧凿般的俊脸还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那经理表情就开始有些微妙起来:“噢?里头还有个长得挺帅的修理工是吧,皮肤挺黑那个,他还在继续干活吗?”
“…嗯大概吧。”华彰也没见到修理店里有其他人,但想来大概就是孟扬了,便如此答道。
闻言桌上其他人也露出了有些微妙的笑容,有面露懵懂的,旁边人立刻低声提示起来。
这可真是怪事,今晚饭局上都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华彰不能理解为何他们会知道一个籍籍无名的年轻修理工。
“还以为扬名之后他不用再做那种苦活累活了呢!”看着华彰仍是面露不解,有个银行的业务部经理便带着一种男人要说某种隐秘低俗笑话时的神情调侃道:“还好华总没结婚,不然这趟要是带着老婆来的,可就大事不妙了哟。”
其他人不约而同戏谑地笑了起来。
华彰困惑至极:“怎么说?”
“华总想听我们宁县流传的风流韵事,那我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咯!”这银行经理又号称本地通,此人没什么大本事,但巧舌如簧,尤其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是带气氛的一把好手:“哈,再过几天就怕宁县没人不知道那个修理工喽。前阵子县里某个局的领导——可别问名儿啊,不好说。那领导在外头养了个情人,好多年了,老婆也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但领导年纪上来了呀,开始对两个女人力不从心,这就容易出问题了。那情人见最近领导不来呀,就在外头和别人搞上了,结果当然是被领导发现,这一搜手机,哟!调情那个短信发的那叫一个骚浪贱的。领导脾气上来了,托人去查,发现是个破修理工——对!就是那个阿健修理店!那修理工姓什么来着?好像姓孟。就是小情人拿车去修的时候搞上的。小情人家里这么多年也靠这领导吃饭呢,这会儿不是正室两人掰了没得财产分,又被搞株连,自然气不过,找上门讨说法,要叫那修理工好看。结果更精彩了,那修理工拿出转账记录,告诉小情人家里他俩根本不是那种关系,只是女嫖客和鸭子!哈哈!小情人家里只好灰溜溜走了。”
说到这里,整个包厢尽是快活的空气,在场除华彰之外,无不为这无关自己的桃色艳事捧腹不以。那银行经理见气氛正好,更加游刃有余起来,继续道:
“还没完!接着听我说。后来那个骚娘们活不下去,疯了!我听人说,是被家里人和那领导一起折磨疯的!有天家里没看住,衣衫不整就跑上街上发疯了,好一会儿才被带回去。就前几天的事,然后事情就传开了!那娘们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好像还有烟头烫过,啧啧,真是够惨的。不过要我说也是该,都疯了还有力气骚呢?那天她上街发疯,把跟领导和那修理床上那点事都给絮絮叨叨说出来了!现在整个宁县都知道那修理工比领导鸡巴大三倍,公狗腰,几百块钱给干到腿发软!这下好啦,这姓孟的修理工以后都不缺客人咯!怕是鸡巴都要磨出火来哦!”
平日里这银行经理就是骚气的不行,现在听他这么说,其他人都笑哈哈地起哄要叫他学几段。
“行啊,我给你们学几段!”
那阿宇捏着嗓子模仿女人的疯腔痴态刚开了口,华彰便再也听不下去了,借口接电话,先一步出了包厢。
洗手间里,华彰掬把冷水冲了冲脸,酒意散去了一些。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上是难以掩饰的厌恶和恶心,眉宇间凝聚着烦躁和阴郁。
他现在明白了,那天孟扬身下衣服花色老气的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女朋友、老婆,只是诸多女嫖客其中之一。
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的心情从他心底涌起。
自甘堕落卖屌为生的孟扬让他恶心、嘲笑卖屌的孟扬的无聊看客让他恶心、跟那些女人一样见色起意被孟扬肉体吸引的他自己,也让他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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