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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好痛……】
一个遥远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重复着,珀西努力想要分辨出是谁的声音。
缓缓睁开双眼,是陌生的天花板,没有灯光,浑身沉重得无法移动。
这里是哪里?珀西昏昏沉沉地思考着,为什么这里……好像梦境一般虚幻。
血液与肉的浓郁腥臭扑面而来,角落里似乎还有野兽蠢蠢欲动的声音。
珀西慢慢意识到,这好像是一间漆黑密闭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囚牢。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种地方……?
嗜血的红光慢慢从暗处靠近,被血的味道激发疯狂的合成兽,忽然向着自己张开了血盆大口!
“……不要!!!”珀西惊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寒凉的冷汗从皮肤内部阵阵渗出,他却一动也能不动,只能直面着丑陋恐怖的怪物扑向自己。
珀西怔怔的看着它,在怪物那猩红的眸子中,倒映出的并非是自己的脸,而是一位满是血污的金发少年,让他觉得有些熟悉。
【好痛啊……】
少年凄切地嗫嚅着,半长的美丽金发被血与汗沾湿,脸庞轮廓尚未发育完全,却能初见成年后俊美无比的雏形。
是索洛吗……?珀西忽然想起,最初索洛的记忆里,他就是这样一次次被训练成无感情的战斗机器。
像落入业火中灼烧的精致人偶,金发少年的眼神是痛苦的、无助的,但没有悲伤,近乎熟练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明明受到了撕心裂肺的剧痛,他却看起来已经陷入麻木,像是经历过很多次这样的轮回。
下一刻,少年被凶猛的巨口吞噬,视线逐渐变得漆黑一片。
“不……!”
珀西大喊着,他冲破了身体的阻滞,奋力向前方伸出手想要抓住被夺走的少年。
…………
……
紧接着,他抓到了一只温暖的手掌。
那只手顺势反将他拉入怀中,珀西的身体猛得向前跌落,跌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胸膛。
“是谁……?”
珀西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眼前是向他微笑着的索洛,身着一贯的纯白色华贵军服,嘴角柔和地上挑,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温柔光泽。
“怎么慌慌张张的?”对方并不嗔怪他的冒失,满载笑意的话语中反而带着几分宠溺。
“索洛!那个,我刚刚……”被对方含情脉脉的眼神注视,珀西下意识地害羞着垂下头,却忽然想起刚才的噩梦,连忙急切地向索洛伸出手,“等等,你还好吗?”
英俊的脸庞像玩具一样被捏来捏去,索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睛,珀西不管不顾地伸出双手,捧住索洛的脸颊,来回确认着他是否受了伤。
最后并没有所谓的“伤口”,索洛望着珀西,再次无奈地笑了。
“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珀西,战斗会变得更加棘手,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千万不能大意。”
“没关系,反正索洛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珀西挑了挑眉,漫不在意地笑着抱起双臂,嘴角洋溢着骄傲与幸福,“因为一直以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能够安心把后背交给索洛呢。”
空气片刻间凝滞,索洛没有回答他,钴蓝色的眼瞳里愈发悲伤。
“你……怎么了?”珀西察觉了不对劲,轻声呼唤道:“索洛……?”
洁白修长的身影向后退开半步,索洛强撑着挑起一个苦涩的笑。
“假如有一天,我不能守护在你身边了……该怎么办呢?”
“你在说什么啊,索洛,”珀西困惑地看着他,轻轻歪了歪头:“你不就好好的在我面前……”
索洛闭上双眼笑着摇了摇头,眼角流下一道苦涩的泪痕,他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的黑暗。
珀西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想要上前抓住他,却只抓住了一片消逝的光。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你要去哪里?索洛!”
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也不会回来,珀西心里一阵阵窒息般的抽痛,好像就要永远失去那个人了,他声嘶力竭地大声哭喊,整个空旷的梦境都回荡着颤抖的泣音:
“停下啊啊啊啊啊!!”
…………
……
“……索洛!”
随着脱口而出的呐喊,眼前的记忆迅速化为一道耀眼的白光,珀西终于恢复了意识。
耳边是近在咫尺燃烧的噼啪声,接踵而至的是浑身剧烈、快要粉身碎骨的疼痛,珀西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眸,眼前出现了一片焦黑的废铁,他逐渐想到,刚刚他和索洛遭遇了空难,飞行器失控坠落了。
怀里的迦利毫发无损,只是昏迷了过去。
“唔……刚才是梦吗……”
近在咫尺的废铁之中,传出了一声虚弱的呻吟。
“有谁……压在下面……”身体痛得快要散架,珀西紧咬着溢血的下唇,趔趄地走上前,强撑着用伤痕
', ' ')('累累的双手去搬移压在废墟上的金属外壳。
“呜……就差一点了……”
几经努力之后,外壳终于被艰难地掀翻在地,眼前的一幕瞬间让珀西血液凝固,浑身僵硬,犹如从头顶被刺入锋利的冰锥,心脏开始搏命般颤动起来——
满身血污的金发男人依旧在不成型的驾驶舱里坐着,钴蓝色的瞳孔已经涣散,唇间不断溢出黑红的血,他的胸膛插着几根弯折的粗长钢管,心脏被穿透得血肉模糊。
“索洛啊啊啊啊啊啊啊!”
珀西爆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满溢而出。
他想起坐在驾驶舱的男人在最后的时刻,用他的血肉之躯紧紧护住他,所以他才能安然无恙地从空难中醒来。
男人静静地靠在废墟上,失神的双眸望着他的方向,嘴角还噙着残存的笑意。
他很欣慰,即使在最后也未曾辱没守护恋人的誓言。
原来刚刚那场梦并不只是梦,而是索洛在以这种方式向他告别。
“不要……不要啊……”颤抖的双手碰到冰凉的脸颊,珀西痛不欲生地跪倒在铁块与废石之间,止不住的泪濡湿了尘土。
他深爱的索洛,从来都是那么的优雅漂亮,宛如宣誓要永远守护自己的高洁骑士。他的发色曾像美丽温暖的阳光,眼睛是大海的颜色,他的脸庞总会带着温柔的微笑。
如今,他却像破破烂烂的人偶一般,被毁尽了一切,躺在那堆废铁里,丝毫没有生命的气息。
“索洛,你、你一定很痛……我这就……救你……对、对了,首先……要切断、这些管子……”
珀西抽泣地语无伦次,胸口如同窒息般痉挛着,他想要强迫着自己不被悲伤的情绪支配,却像失去常识的傻子般,用鲜血淋漓的双手去掰那些变了形的坚硬钢管。
“珀……西……”低垂的金色头颅忽然有了一点反应,索洛微微抬起涣散的瞳孔,嘴角缓缓淌下粘稠的血丝:“别管我……快逃……”
“不!索洛,你不会有事的……呜!”通红的双眼不断涌出眼泪,珀西不管不顾地用满是鲜血的牙齿,徒劳地咬那些变了形的钢筋:
“撑住,我马上就救你出来……呃啊!”
齿缝渗出腥甜的血,珀西倔强地睁着红透了的眼眸,即使这样也不愿放弃,狠狠地扳住、甚至去啃咬那些坚硬的铁块。
索洛呼吸逐渐微弱,口腔里全是碎石和火药残渣,他只能悲哀而默然地注视着恋人无意义的施救行为。
“为什么、为什么动也不动啊……可恶啊啊啊……”
“明明就差一点点,我们就能逃出去了……”
那根悬着千斤的希望之线摇摇欲坠,双手和口腔在不断流血,珀西却怎么都不希望它在此断裂,早已超越了这副身体能够承受的痛楚。
“说好了要带你回家……我们、我们还约定好了要结婚啊……”
满是伤痕的双手轻轻捧住男人冰凉的脸颊,珀西边喘息边用颤抖的手指替索洛小心翼翼拭去唇边的血污。
淌血的手指却越抹越脏,珀西急切地哭得语无伦次倒抽着气,眼泪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求你了,索洛,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戴着烧焦手套的手臂缓缓动了,索洛蹙着眉用尽全力,将手心覆盖在青年颤抖不已的手背上。
“珀……西……相信我……即使我不在了……也……从未……离开你……”
看着珀西屏住了哭泣,通红的双眸直望着他,似乎是想听他继续说,索洛微敛双眸,勾起一抹浅笑。
他和珀西在一起仅是短短数月,这段路程步履维艰,风雪交加,却是索洛生命中感受到的最美好最怀念的时光。
他想向珀西许诺,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美丽;他还想亲眼看看,到了那时珀西发自内心绽放的笑容;他还在担心,如果珀西之后没有他在身边守护,如果这家伙再乱来、受伤了该如何是好。
他很想陪着珀西走下去,可是自己已经无法为他做到更多了。
“对不起……”索洛再次抬起手臂,轻抚珀西爬满泪痕的脸颊,满是血腥气的喉头艰涩地颤动:“我也想过会有这一天……所以我留下了……那片花瓣……”
所说的每一个字如同鲜血的誓言,随着索洛的手掌掉落下一片粉红的花瓣,那是之前珀西没有接下的圣兰托花。
在珀西的家乡,有这样一个传说,当人死亡后灵魂都会化作一片花瓣回到故乡。
珀西那时以为,他们已经接近了胜利,所以才希望索洛继续收好它。
然而现在想起,那时只是压倒性的绝望的开端。
索洛知道,智慧体是没有灵魂的,如果这片花瓣能够代替他继续守护珀西……想到这里,他用指腹轻轻蹭去珀西的泪珠,缓缓扯出一抹苍白的笑:
“不要哭……要、活下去……珀西、你还有……未来……”
“不要……没有索洛的
', ' ')('未来,我从来都不想要!”珀西强睁着哭肿的双眼,近乎咆哮般哭喊着,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够弥留快要失去的索洛:
“七秒归零的时候也是、现在也是……如果我的未来没有你,那到底有什么意义……!”
一声金属与地面的清脆碰撞打断了珀西的哭泣,他怔怔地低下头去,发现是坠着项链的生命结晶碎片。
它静静躺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散发着幽蓝的生命之光。
“对了,对了……还有这个……!”珀西破涕为笑,又惊又喜地捡起它望着索洛,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透:“虽然没有试过,但如果是索洛的话一定能够得救!来……”
珀西迅速将它含入口中咬开外壳,抱住索洛的后颈吻上了他冰凉的双唇,随着吻进入索洛口中的,是那片裸露的生命结晶。
此时,脚下忽然传来一声光束弹擦过的声音。
该来的还是来了。
珀西慢慢松开索洛,身后的敌人在一步步走来,他抽出索洛的佩剑转身站起,向着与逃跑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将索洛和迦利护在身后。
“乌拉诺,”再次睁开的眼里阴暗不见底,如同珀西正熊熊燃烧着的勃然暴怒:
“……你他妈,我要宰了你!!!”
面无表情的乌拉诺持着枪走向他们,沙尘与碎铁在他的脚边飞扬,光是站在那里就十分有压迫感:“塞特拉的命令,是要取你完整的脑袋。”
但珀西并不在意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目光如炬,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和清醒。此刻,他只想杀死那个男人,为索洛复仇。
珀西举起剑向着乌拉诺失去手臂的左侧迅速冲锋,乌拉诺危险地眯起双眼,轻松地如同虐杀一条虫子般将他击倒在地。
珀西抬手拂去糊了眼睛的血再度起身,眼里的坚毅却不曾改变,地面的晃动和其下汹涌的黑潮令他有些站不稳,示意着这里也即将被吞噬。
“不杀了你……我绝不罢休!”
他再一次向着乌拉诺冲了过去,誓死要手刃这个残害他家人的罪魁祸首。
遍布四肢的伤痕随着剧烈的争斗和用力过度也开始渗血,内脏似乎也因一次次的重击而破裂,浸湿了紧贴着皮肤的衣衫。
乌拉诺再次接下珀西的剑,即使知道击败珀西对于被暴走系统同化的自己如探囊取物,他也并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人类这种生物是不可思议的,他们坚韧的意志甚至超越了机械的理解能力,越是在不可能的绝境中,灵魂越会绽放出耀眼的光。
珀西被乌拉诺踹到一边的墙上,“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他握住索洛的剑插入地面撑起自己的身体,眼神不改地怒视着一步步靠近的染血剑锋。
“我要杀了你……呃啊……!”
手指失去了握紧剑柄的力气,这让珀西挣扎着摔倒在地,他的身体早已超过了可以承受的极限,满是伤痕的双腿失控般痉挛着。
珀西仍旧没有放弃,他粗喘着气,艰难地去拉手腕上的变形装置,又被一发光束枪打穿了他左手的手掌。
他痛得甚至发不出叫喊,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溢出,却坚持用唯一能动的手肘去撞重型炮的控制开关。
“不能在此倒下……我还要保护索洛……”
剑已经袭来,他避无可避。
刀尖一寸寸贯穿了肉体,在锋芒之处滴下深沉的红。
身体被修长的阴影覆盖,珀西感到脸上滴落了些许温热的液体,但令人震惊的是,他并未感觉到疼痛。
“啊……”面前沾满血污的半长金发缓缓垂下,珀西震惊地大睁着双眼,伤痕累累的索洛正跪着挡在他的身前,双臂平伸,仿佛誓死守护苍天的雄鹰。
“索……洛……?”
他的身子耗尽气力向下滑,那双翼般有力的手臂也渐渐垂下,逐渐冰凉的身体紧紧拥住了珀西。
颤抖的薄唇缓缓覆上了对方的,他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将口中剩下的大半块生命结晶还给了珀西,被他咬掉的一角,是用来爬到这里。
活下去。
珀西仿佛听见索洛这样说道,仿佛是对他最后的嘱托。
下一秒,青年的眼瞳倒映着的,是索洛的身躯被身后的手腾空抓起,乌拉诺面无表情地擒住索洛的后颈,一把丢向下方的黑潮。
视线跟随身躯移动,索洛的身体被卷入漆黑的波涛,犹如风中消散的百合花,他甚至来不及再握住他的手。
“啊啊啊啊啊!”
…………
绝望的呐喊回荡着整个地下回廊,乌拉诺漠然地蹙起眉看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青年,只觉得前面低声哭泣、苟延残喘的人类十分吵闹。
现在索洛已被消灭,只要再取下珀西的首级,塞特拉交给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正当他这样想着,打算横向一刀砍下珀西的颈骨,忽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刀刃反弹了回来。
“什么!”刀尖叫嚣着快要断裂似的嗡鸣,乌拉诺
', ' ')('也不得不因手腕久久未消的震颤而惊讶。
“吞下了生命结晶,人类也会有这样的力量么?”
只见珀西收回手腕,慢慢站起身甩了甩手,重型火炮笼罩着青色的机械光晕,正在他的手臂上迅速成型。
青年并未回答乌拉诺的疑问,而是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他长久以来就一刻不停的战斗着,战斗到最后,落得一无所有,未来的意义被夺去,世界也正在陷入毁灭的崩坏。
凌辱、悲哀、牺牲,承受了这么久的痛苦,他已经厌倦了。
与其饱受蹂躏地抵抗着,不如就这样将一切摧毁,反正他也没有任何能够被夺走的东西了。
一直以来坚毅的眼眸终于失去了先前澄亮的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从绝望中浴火重生、堕入黑暗的疯狂。
“哈哈哈哈哈……这样的肮脏而悲惨的世界,有什么守护的价值,只要破坏掉就好了……”
珀西露出满载狂意的笑,笑得浑身以扭曲的姿势颤抖,身体逐渐四周燃烧着漆黑的光火——
“但是在此之前,乌拉诺,我要你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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