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周老头子腿直哆嗦，“我答，答应，你们快起来…”
当先那老头儿站了起来，后面几个老头儿也跟着纷纷起身。
“你们到底要我帮忙完成啥子心愿？”周老头子问。
“说来话长，请周老先生到内堂一坐，待我慢慢道来…”
我一声不吭的跟随几个老头儿，来到里面一间房。相比较外面，这间房显得更加阴森。房内只有一张大桌子，数把圈椅。周老头子被让到正中坐了，那个被称作‘大老爷’的老头儿坐他下首，余下几个老头儿坐其它椅子。我没地方可坐，便不动声色的站在了周老头子后面。反正几个人都当我空气一样，也没人搭理我。
这时候，一个下人端来点心，往桌上一放，退了出去。那个‘大老爷’拿起一块糕饼，往周老头子手上一递，开口道，“就从…我们家族的过去开始，给周老先生讲述吧…”
这死鬼老头儿接下来的讲述，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这老头儿说，他们这家族的先人，是蜀汉时期，诸葛亮的一个家臣，曾经跟随诸葛亮，鞍前马后，东征西讨。诸葛亮出于感念之情，把当年先帝御赐的一处田产赠给了他。后面诸葛亮死后，他便在那处田产上建宅立户，携子孙后人，世代居住了下来。后面经历了两晋，南北朝，隋唐，五代战乱，宋元，到了明朝的时候，诸葛亮那家臣的后人，经过繁衍生息，已经发展壮大成为了当地的显赫旺族。事情要从，眼前这死鬼老头儿的爷爷说起…
老头儿说，他的爷爷名叫杨显圣，是大名永乐年间进士，曾在朝廷为官，后面因仕途没什么建树，并且厌倦了官场的尔虞我诈，排挤倾轧，所以辞官回到家乡，每日靠吟诗弄对，游山玩水，排解心中郁气。四川很多名山大川，庙观寺院，杨显圣几乎都访遍了。他出行，一般只随身携带一个家人，作为侍从兼保镖。有一天，他带着家人在邛崃山一带游远，回去的时候遇到天降大雨，山体滑坡，那侍从连同盘缠，都被埋在了滑坡底下。杨显圣命比较大，危急之中，他钻进了旁边的一个山洞里，后面从山洞的另一端钻了出来。虽然躲过了一劫，但他却迷失了方向。大雨唰唰啦啦的下，杨显圣忍着饥饿，冒着大雨，走了将近一个下午，也没见一家人家，眼前却出现一条河，挡住了去路。后面他才知道，那河是岷江的一条支流…
当时，杨显圣沿着那条河一起走，也不知要走到哪里。天将黑的时候，由于疲累，饥饿，外加恐慌，杨显圣终于走不动了，晕倒在了河边上。当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座茅草屋里，身边围着好几个身穿树皮衣服，戴着奇特头饰的‘怪人’。那些‘怪人’叽里咕噜说着些什么，杨显圣一句也听不懂。后面他才知道，是那些‘怪人’救了他。杨显圣由于被雨淋，受了风寒，在那些‘怪人’的居住地养病，一住就是两三个月。
杨显圣本身就是进士出身，为人聪明，阅历丰富。那些日子里，他搞懂了那些怪人的语言。从而得知到，他们是一个叫冉族的，已经消失了的古蜀民族的后裔。他们的祖先，原本是冉国掌管宗教和祭祀的贵族。国家灭亡以后，那些人带着他们国家宗教核心的东西，按现在说就是国家机密，搬到了位于岷江那条支流下游的，一座极为隐蔽的深山里，也就是杨显圣养病的那地方…
那些怪人总共只有不到百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不与外界通婚，真是搞不懂是怎么繁衍下来的。所谓的‘怪’，指的是他们的衣着穿戴，至于他们的长相，和山外的人差别不是很大。所以，其中不乏当时人眼中的美女。其实，杨显圣在头一个月病就全好了，之所以住在那里不走，是因为他看中了那部族里的一个美女…
后面，通过深入的接触，杨显圣和那个部族美女建立了感情，并且有了夫妻之实。两个人在一起，着实过了一段甜蜜日子。可是后来，杨显圣由于吃不惯那里的粗糙食物，怀念外面的珍馐佳肴，广阔天地，最终还是离开了那里。
他很想把那个部族美女给带走，可是对方不肯。走的时候，那女孩儿哭着一直把他给送到了山外，分别时，给了他一样东西。那是一个青铜做的小人，那女孩儿说，那东西是她祖上传下来的。一别之后，可能就永无见面之日了，让杨显圣想她的时候，就看看那个小人…
就这样，杨显圣带着那小人回到了家乡。后面，由于想念那女孩儿，杨显圣回去过一次，可是，怎么找，他都没找到那地方。再后来，杨显圣成了他们杨家族里的族长，终其一生，他都念念不忘那女孩儿，临死时，让家人把那只青铜人随葬在了他墓里…
(我心道，这死鬼老头儿所说的青铜人，应该就是我先前拿的那只了。怪不得这些死鬼当初见到那只青铜人，纷纷跪拜，原来是他们先辈族长的东西。至于杨老爷子那朋友当年所盗的那座，得到青铜人的明墓，我想，墓主应该就是这个叫什么杨显圣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那只青铜人的随葬，为他们杨家家族的灭亡，埋下了伏笔…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杨显圣的孙子，也就是眼前给我们讲述的这个死鬼老头子，也当上了族长。这一年，他们家族举行了一场大的祭祀活动。请来一帮和尚，做了好几天的法事。祭祀结束后，为了给家族积福，族长，也就是这个死鬼老头儿，组织人开仓放米，熬煮稀饭，布施给当地的穷人。当时人山人海，场面相当壮观，布施一直进行到晚上。
第二天一大早，几个起来打扫现场的家丁，看到一个衣着十分破烂的人，趴在地上舔食米粒。本来，那几个家丁要赶那人走的，被刚好路过的族长老头儿给看到了，喝止了他们。然后，老头儿把那人带回去，命下人盛了碗饭给他吃。待那人狼吞虎咽吃完，老头儿便询问他的来历。那人表达能力似乎有障碍，说话磕磕绊绊的，语调也很怪…不过，听来听去，老头儿倒也听懂了，那人说是逃荒逃到他们这儿来的。族长老头儿见他可怜，并且身体还算壮实，便将他留了下来，做了杨家的一个下人。
那人做事相当卖力，什么苦重活儿都干。没多久，便赢得了族长老头儿的信任，令他做了自己的私人车夫，出门的时候，帮自己赶车。
有一次，去祠堂里面拜祖先回来的路上，也不知是怎么说起了，族长老头儿把他爷爷杨显圣当年的那段往事，讲给了那车夫。那车夫听完以后，显得相当震惊，车都赶偏了，差点儿撞到一棵树上。
回到住处，族长老头儿刚一进屋，那车夫便追了进去，‘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老头儿很诧异，忙问他怎么回事。那车夫说，他就是从杨显圣当年待过的那山里面过来的，那些冉族后裔之一。当年，那个部族美女，送给杨显圣的那只青铜人，是他们部族的一件圣物。古时候，冉族的大祭司祭天时用的，一旦用特殊方式激发，那东西便会具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能量…
谁也不知道，那个部族美女，是如何拿到那东西，并且究竟是出自什么目的，送给杨显圣的。总之，那东西丢了以后，那个部族的族长在族里面查，最终查出是那女孩儿干的。按照冉族的古老规矩，那女孩儿被剥光衣服，和一条蛇绑在一起，活活的烧死了…那部族族长则安排人，出山查探那只青铜人的下落，这一查，就是几十年…
车夫告诉杨家的族长老头儿说，他就是后面第三批被派出来，查找‘圣物’下落的，那些人的其中之一。他已经在外面流浪了十几年了，靠乞讨过日子。他希望，族长老头儿把那只青铜人交给他，让他带回部族里去…
这么一来，族长老头儿犯了难，因为那东西早就已经给他爷爷陪葬了…放到现代社会，除非是迁葬，否则无论出自什么原因，刨自家祖坟的事儿谁都不会去干，更何况是古代？…
老头儿只得告诉他，那东西没法交给他，并且如实给他讲了原因，让他回去复命。半个月后，那人回来了，告诉老头儿说，部族族长还有族里的管事人都不肯，说如果不交出那青铜人，不会放过杨家的人。老头儿也没当回事，心说你们一帮山里人，跑到我们本地来，能把我们怎么样？于是便对这人说，让他回去，替他们说说情，算是敷衍了事…
半个月后的一天，老头儿一大早便被外面的大呼小叫声给吵醒了，出去一看，他看到众人围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而那张皮，却是之前在他们杨家，给族长老头儿做过车夫的那人的…
☆、第十九章 上古圣物
族长老头儿没把那车夫是那些冉民的后裔之一，被派出山，讨要青铜人的事，告诉杨家的其他人。当时见到那车夫被剥下来的皮，杨家的人都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族长老头儿心里面很清楚，应该是那车夫没讨要到青铜人，回去以后，反而还帮杨家的人说话，被族里给处死了。然后，那些冉族的族人，带着那车夫被剥下来的人皮，来到这里，对杨家人恐吓示威，逼迫他们交出青铜人…
族长老头儿毕竟年纪在那儿摆着，再加上是一族之长，虽然心里面也怕，但权衡之后，他决定死扛到底，无论如何，祖坟是一定不能刨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看那些人能怎么样。族长老头儿立即把全族的人都召集了起来，告诉他们说，可能是以前的世仇寻上门了，大家近段时间哪里都别去，反正粮仓，库房里囤的米肉之类，足够全族的人吃喝一两年的…当天晚上，进出杨家的每条巷口，府门，族长老头儿都安排了少则两个，多则四五个的人手，拿着棍棒之类武器看守…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来以后，众人发现，那些被安排了守夜的人，全部都死了，身上没有一点外伤，全部都大睁着双眼，表情狰狞扭曲，好像在死之前见到了某种恐怖之极的东西。可头天晚上，没有任何人听到有什么异声…这么一来，族长老头儿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对外，他说族里的人得了一种莫名的怪病，所以死了这么多人。对内，将那些死尸埋了以后，族长老头儿将所有人都召集在了一间大屋里，锅灶就支架在屋外面，统一做饭吃。一天过去，平安无事，到了晚上，杨家大宅宅门紧闭，灯火通明。
那些族人，下人们，挤在那大屋里，席地而坐，倾听着外面的动静，谁也没有睡意。可人总是要排泄的，到了后半夜的时候，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要出去解手，引起了连锁反应，七八个人都要去。得到族长首肯之后，那些人便一起去的。没想，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这么一来，没人敢去了，挨到天亮一看，出去解手的那些人全死了，死状和先前那些守夜人的死状一模一样…
族长老头儿心里一直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终于，他把冉民索要那只青铜人的事，告诉了族里其余几个管事的老头儿。他认为，自己是杨家的罪人，如果早点把那只青铜人刨挖出来，交给那些人，就不会死这么多人。几人都劝他，说既然事情已经演变成这样了，后悔，自责，都是没用的，目前要做的，是抓紧商量对策。商量来商量去，他们认为，除了把那只青铜人从祖坟里刨挖出来，交出去，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是，那些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要怎么交给他们？…
不管那么多了，先把青铜人挖出来再说。族长老头儿把族里的年轻人集合起来，不管什么老爷，少爷，还是下人，全体出动，仅用了半天的工夫，便刨开了杨显圣的墓，可是，墓里的情形，却让在场的人全部都大吃一惊，那只青铜人，以及所有陪葬的器物，全部都不见了！…开始时，族长老头儿认为，是那些冉民动手，把那只青铜人给刨走了，可是紧接着，他就认为不对，那些冉民一直住在深山里，金银财物对他们没用，他们不可能把其它陪葬品也拿走，所以，那墓应该是被人给盗了，可能杨显圣下葬没多久，墓就被盗了！…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么一来，可谓叫天不应，叫地也不灵了…
后面几天，不仅是晚上，有的人白天都莫名其妙的失踪，然后，被人发现死在了某个地方。有的下人逃离杨家，结果也死在了外面。自始自终，他们都没有见到敌人的样子。杨家人就像受了某种诅咒一样，谁也逃不掉。随着一具具的尸体被抬去埋葬，县上人都疯传，杨家的人根本就不是得了什么病，而是感染了某种瘟疫。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杨家人半步…
眼看着全族上下的人，已经死了一大半，族长老头儿一筹莫展，最后，他决定和那些冉族的人谈判，可是，要怎么见到他们？…思前想后，族长老头儿决定赌一赌…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之后，族长老头儿告诉剩余的族人待在大屋里，把门关紧，哪儿也别去。然后，他便带了管事儿的那几个老头儿，出了屋子，走出府宅，来到了外面…
这晚夜色漆黑，无星无月，由于杨家死了好多人，整个县城人心惶惶，天一黑就全部关门闭户，整条街上，没有一丝的灯光，阴风飕飕的刮着，不时便卷来纸钱，在路面上翻滚…几个老头儿畏头缩脑，战战兢兢走着，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这样走着走着，忽然间，他们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相当怪异，好像是有人在念一种古怪的咒语。惊恐之下，几个老头儿想要张口大喊，但那种声音好像具有某种控制人的魔力，他们根本就叫喊不出来。正慌乱间，他们忽然看到，一朵黑云从远空爬了出来，缓缓朝他们逼近。那云来到正上空，垂直的便往下落…族长老头儿登时明白，害死杨家人的，一定便是这种怪云了…
几个老头儿想要逃出怪云笼罩的范围，可是，无论如何都走不脱。情急之下，族长老头儿忽然想到，爷爷杨显圣在世的时候，给他讲述当年那段往事时曾提到的，住在那山里时，他跟那个部族女孩儿所学的，古时冉族的几句祭祀语…族长老头儿依稀还记得其中的一句…人在生死关头的时候，往往会突生急智，族长老头儿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想到这件事，更不哪儿来的力气，嘴一张便把想到的那句祭祀语给喊了出来…那一句喊完之后，那种奇怪声音瞬时消失了，紧接着，那朵黑云也不见了，几个老头儿摔倒在地…
靠着墙角大口大口喘息了一阵，几个身穿古怪衣服，戴着长长的头饰的人，从暗处走了出来。离近以后，只见这几个人脸上都罩着狰狞丑怪的面具，看不到本来面目。族长老头儿知道，这些人，应该就是躲在暗处，害死那么多杨家人的冉民了…他挣扎着站起来，看着他们，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最后面的一个人会说汉语，只是语调十分生硬古怪，令人听了直起鸡皮疙瘩，用词也颇多语病，不过，勉强还算能听懂…
那人告诉老头儿说，你们拿有我们的‘圣物’，连番讨要，始终赖着不给，激怒了全体冉民，我们是代表大家，前来惩罚你们的…老头儿向他解释，说这里面有误会，首先，那青铜人是当年那冉族女孩儿送给他先祖杨显圣的，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圣物’，遵照先祖遗愿，在他死后，给他随葬了。其次，他们这些冉民，连面都不见，一点解释缓和的余地都不给他，一过来，就躲在暗处不停的杀人…这样说了一阵，那个冉民道，好，只要你们把青铜人交出来，我们就离开这里，不再杀人。
老头儿说不是他不交，而是那青铜人被人从墓里给盗走了，眼下已经不见了。那些冉民当然不干。最后，族长老头儿说，他愿承担所有责任，希望用自己的死，使得这些冉民放过杨家剩余的那点血脉，他们是无辜的。其余那几个老头儿说，他们也愿意跟着族长一起承担责任。那些冉民商量了一番，说他们弄丢了‘圣物’，这样的惩罚太轻了。他们必须要立下重誓，为了敦促杨家剩余的人寻找丢失的‘圣物’，他们这些死去的人，在‘圣物’被找到之前，不得进入轮回，不得再世为人…
“当时…”死鬼老头儿道，“我问那冉民，一旦那只铜人找到之后，要如何，我等亡魂才可脱誓。他告诉我一句咒语，言道，一旦铜人被找到，以蛇皮做绳，绳长八尺九寸，拴铜人两臂，离地三尺，垂吊于方圆二里无人之境，旋转三圈，念此咒，我等便可脱誓。而其冉民，则能感应召唤，前来取走铜人…”
族长老头儿回去以后，把那咒语告诉杨家剩余的人，然后嘱咐他们，一旦找到那只青铜人，就按照他上面所说的去做，他们这些死去的人才能转入轮回。交待完以后，族长老头儿便伙同管事的那几个老头儿一起，上吊而死…
“那你把我拉这里来，求我帮你们办的事是…”周老头子道。
“那只铜人出现了，此刻，就在这城里…”死鬼老头儿说，“只可惜，我杨家后人都已不知所踪，而我等逝者，阴阳相隔，无法自行帮自己脱誓。持有铜人者，有法器护体，亦无可相拉，思来想去，我等只得拉故识周老先生到此，表以原委，恳请周老先生寻到铜人，帮我等完成心愿…”
☆、第二十章 逃离鬼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