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花的话音一落,张抗抗的手就抖了一下,抬头看向张正花。
张正花见张抗抗看她,立刻解释:“抗抗,你别着急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啊,是见何艳丽了,才这么问的。”
二福立刻问:“你在哪里见的她?”
张正花指指外面:“就在咱们村!前两天。”
除夕晚上吃完饺子,大家都在堂屋里坐着守岁,可在张正花十分成功的在大家心里埋下一颗炸弹,扬长而去后,几个孩子除了五福之外,都显得心事重重。
五福帮不上忙,看着哥哥姐姐那个样子,她也没有办法,就在张鹤轩身边坐着一边嗑瓜子,一边不停的拿眼瞅着他们。
到了晚上七点的时候,张领娣带着两个孩子也来了,说吃过饭了,带着孩子们来见见老爷爷。
原本沉默的气氛暂时得到了缓解之后,外面有人敲响了门。
二福连忙跑出去,他赶在张抗抗之前急急去开门,怕的就是万一是哪个不长眼的大过年的突然跑到这里来给人添堵,比如,何艳丽。
谁知道来的竟然是张来福。
张二福立刻叫了声爷爷,说:“爷爷,你怎么来了?”
张来福披着一件大衣,一手拿着旱烟,就递给二福一个东西。
“这是刚刚送来的,我觉得你妈肯定等着呢,就给送来了。”
外面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见,二福还说请张来福进来坐坐,张来福一摆手就走了。
二福立刻拿着东西就往屋里走,他一边走一边摸着,猜着里面是什么东西。
二福原本还以为是周励寄来的信,可到了堂屋门口,凑着灯光,他低头一看,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惊叫起来。
“妈,妈!”
张抗抗正和张领娣说着话,听见二福喊,便说:“这是怎么了,看你激动的。”
大福早就看见了二福手里拿着的东西,外面的信封,大小,都和他之前收到的极为相似,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走过去,凑着一看,也惊呆了。
张抗抗立刻站起了身,一边走一边问:“到底怎么了,你们俩可别吓我。”
张抗抗走过去,就看见了信封上的大红章。
二福催促道:“妈,快拆,快拆!”
张抗抗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来一看,正是她的录取通知书。
张抗抗举着通知书叫起来,“我考上了,我真的考上了。”
一九七八年二月二十七日,张抗抗一行人把张爱国送上了火车。
临走之前张抗抗给大福准备了钱,给大福送去的时候,大福也拿着钱来找她。
两人走个照面,心照不宣都笑了。
最后大福没有收下张抗抗的钱,张抗抗自然也没收大福的钱。那是大福攒了一年多的工资,张抗抗知道他此去路远,怎么还会要他的钱。
送大福上了火车之后,三福也随之坐上去市里的车,返校了。
张抗抗原本说和三福一起走,可三福开学早哦,张抗抗还挂念着家里的五福和四福,就让三福先回去了,自己跟着又回了家。
二福技校的最后一学期,早在上学期结束后就被冯坤他们厂子签走了,说是实习半年,实际上就是为了早下手为强。
二福呢,也和工厂的工友们混熟了,自然也愿意去,结果双方一说既合,张和谐也从此踏上了工作之路。
张抗抗回到打渔张,把五福和四福的书包都翻洗了一遍,新书包上了书皮,工工整整的写上名字,铅笔盒里的铅笔一枝枝都削好了,码放整齐,这才放了心。
张萍萍看着她在那里削铅笔就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少年不回来呢,离家这么近,岂不是说回来就回来。”
张抗抗一边削铅笔一边说:“话是这么说,可平时操心惯了,还真的不舍得这两孩子。”
“有啥不舍得的,我和咱爷爷会看着他们两个的,你放心吧。”张萍萍说。
张抗抗看一眼她姐,由衷道:“要是没有你,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好呢。”
“行了啊,别感慨了,那铅笔也别削了,他们又不是不会自己削,你不是说要给周励写信说你上大学的事吗,这会儿都睡了,你去三福屋里写去吧,也没人打扰,清净。”
张抗抗把东西都放好了,就站起来对张萍萍说:“大姐,你也早点休息。”
张抗抗展开一张纸,提笔写下周励的名字。
名字写完,后面跟着的冒号,那两个点,张抗抗按的很重。
她给周励写的信,是告诉周励她要去读大学了,就在市里,离家很近,她随时都能回来。
然后又写了很多孩子们的事,每个孩子都怎样了,都很听话。最后告诉周励,她还是有点担心五福,怕她去上学后,张萍萍管不了五福。
张抗抗洋洋洒洒的写了两页多,甚至把今天削了几根铅笔的事都写上去了,最后属上自己的名字,张抗抗。
张抗抗写完名字,把信纸折了几下,折好了,还没放在信封里,就坐着发呆。
张抗抗自己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只是觉得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整个打渔张都陷入一片寂静,她才把刚写好的信重新打开,自己看了一遍,然后折好,放进一个文件袋里。
文件袋一打开,里面放着很多很多的信,上面写着日期,都是张抗抗想念周励时给他写的信。
整个张家人都知道张抗抗有给周励写信的习惯,事无巨细的都要给周励说一说,甚至有两天张抗抗没写,张萍萍都会催她,怎么没见你给周励写信呢。
大家都知道张抗抗给周励写信,可没人知道,那些信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张抗抗把袋子打开,今天写的信编上日期,也放了进去。
一个袋子已经快要装满了。
张抗抗看着那个袋子又呆坐了许久,最后走到三福的床头,把档案袋重新塞在了褥子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