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福和二福走到后面没有人的空地上,大福看着二福问:“你怎么来了?”
二福笑了一下,冷冷看着大福:“你说我为什么来了?”
大福愣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二福指着大福,“你从来上了大学,就咱妈结婚那天你回去了,这中间你回过一趟家?”
大福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学校学业很忙。”
“忙什么?再忙能不回家吗?过年也不回去?”二福指着大福道:“你没良心啊张大福,你真的没良心。你不知道咱妈最挂念你,你连过年也不回去,你让她怎么想?你有没有想过别人的感受,而不是只顾及你自己?”
大福低下头,喃喃道:“我会回去的。”
“什么时候?咱妈死的那天?是不是?”
“张和谐!你别说话那么难听!”张大福吼道。
“我说话难听?我说话难听比得上你做的那些事伤人?好,你忙,你事情多,回不去,那你有没有写过一封信,哪怕一封信也好,你写过吗我问你?”
张大福自知理亏,他的确连封信都没给家里写过。
张二福看着他,继续说:“你太自私了,大福。你作为大哥,上初中,上高中,从来没有顾过咱妈累不累,从来没有想过她的钱够不够,你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一味的往上读。好,读书是件好事,我不拦着,可你最后考上了大学,可曾帮过家里一点。你知不知道三福是怎么过的,你知不知道她每天要画画,需要很多画材,需要很多钱买,她最好的年龄,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舍得买过,都攒下来买画材了。你知不知道四福今年读初几了,你关心过以后要干什么吗,你关心过他学习成绩如何,在学校生活的怎么样吗。你关心过一次吗?”
二福对着大福咆哮着,张大福就像一个雕塑一样愣在那里。
“我……我以为你们都很好,毕竟咱妈会照顾你们。”张大福低声说。
“哈!”二福指着大福说:“看吧,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什么咱妈会照顾,你就是把我们全部人都扔到咱妈那里了,你就安心飞了,是不是?”
“不是,我,我也是无能为力。”大福说。
“你想说你没有钱给他们,是吗?没有人要你的钱张大福,你至少要关心一下,对不对?你回不去的话就要写信,和四福通通信,和最小的五福通通信,你如果连写信的时间都没有,你至少可以给咱妈写封信。你知不知道她一直在等你,她最挂念的就是你。可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
大福呆呆的看着二福,“我……”
“你别找借口了。你没有钱,是因为你把钱都给了何艳丽她们家,你不回家,是因为你自己知道,你没脸面对张抗抗!”
大福站在那里,被二福一阵指着鼻子骂,他一直逃避的事情,如今完全摊开了,放在自己面前,逼着他不得不睁开眼看着这一切。
此刻三福就在一旁看着,她看着站在角落里被逼的不成样子的大福,他就像一个战败了的战士一般,狼狈的不像话,低着他的头,不知道在找什么理由想去说服对方,找来找去却发现一切自己竟一个理由也找不到。
三福突然觉得大福很可怜,他低着头的样子,又让三福想起了他趴在柜台前寄东西的样子,还有他拿起针线又怕被别人发现,背对着邮局大门,一针一线缝包裹的样子。
三福立刻就想放弃了,她后悔了,她不该带二福来。她本来幻想着二福能叫醒大福,告诉他何艳丽以后不敢再来找他了,让他放心,让他回家。
可三福这一刻才明白,即使没有何艳丽,大福依然会和家里断掉联系,即使不会一下子断完,也会慢慢褪去自己的尾巴,逃的远远的。
他不喜欢大福这个名字,他不喜欢那个打渔张的家。
他就像一只蜗牛,为了去远方,把身上背着的壳子都打碎了,可是他不知道,没有了那个壳子,他终究哪里也去不了。
三福突然就觉得大福很可怜,她看着他站在那里无助的样子,实在忍不下去了,走到二福身边,轻轻扯一下二福的袖子,说:“二哥,咱们走吧。”
三福说完,抬头看向二福,她的眼睛里已经满满的都是泪水。
二福无动于衷,像没有听见一样,他继续看向二福,像是奢求能听到他最后的承诺一般。
二福其实想听到大福的反省,他想亲耳听到他说他错了,他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他会给家里写信,会重新做张家的大哥。
可大福一个字也没说。
他只是站在那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和二福对抗,也用尽了力气在和这天这地对抗,甚至在和自己对抗。
二福低头看向三福,三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拉着二福的袖口,一个劲的哭。
二福一只大手伸出来,抚摸过三福的头发,哑声道:“我们走吧。”
三福用力点点头,“好。”
兄妹两个拉着手离开了,大福始终没有叫他们,也没有抬头看他们一眼。
三福被二福用力牵着,她想回头看一眼大福,可始终和二福一样,没有回头。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一直走到大福学校门口,一直在二福身后小声哭的三福,最后终于撑不住了,她用力拽了前面走着的二福一下。
二福感觉到三福叫她,转头看时,自己的眼眶也是红的。
三福抬着头看向二福,许久才问:“二哥,我们是不是以后再也没有大哥了?”
二福许久没有说话,他用力把三福搂进自己怀里,哑着嗓子道:“没关系,你还有我。你有二哥,有妈妈,还有弟弟妹妹。”
三福躲在二福怀里嚎啕大哭,她一边哭一边叫:“可是,我再也没有大哥了。二哥,我没有爹,没有娘,现在连大哥也没了。”
张抗抗和周励回到家的时候,四福五福正在院子里和戚川玩。
戚川和四福下象棋,五福就在一旁坐着看。
五福坐在石桌正中央,看着眼前的棋盘说:“四哥,你不是和老爷爷学了很久了吗,怎么还没有戚川下的好?”
四福有点招架不住了,对面的戚川路子太野,他实在吃不准他的路数,有点心急,便说:“你别说话,让我好好想想。”
五福看着棋盘喃喃道:“四哥,你这大势已去,没什么好想的了,没法挽回了。”
四福实在忍不住,转头白了一眼五福,“你到底和谁一伙?谁才是你亲哥?”
五福紧紧闭上嘴巴,转头看一眼在一边坐着喝茶的周怀玉,“老爷爷,你说。”
周怀玉笑了,“观棋不语真君子。”
“我又没告诉我四哥怎么走,只是说让他放下无用的抵抗。”五福不乐意了,然后跑到门口站了一会儿,朝外面的大路盯了许久,又转图问院子里的人:“我妈怎么还不回来?”
四福看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便说:“下完这一盘不玩了吧,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