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得问。”大师傅说,“你们谁去叫一下厂长?”
冯坤站在人群外围,看着信心十足的张二福说:“不用叫了,我就在。这次我做主,拆!”
“后来呢,二哥?你别停啊,快给我说说。”五福正听到兴头上,二福突然不讲了,急的她乱窜。
“你别着急行不行,给二哥倒杯水来,渴死我了。”张二福笑道。
五福立刻去倒水,三福在一旁坐着看书,一边翻书一边对四福五福说:“你们还真信张和谐同志吹的牛皮啊。”
张和谐同志不愿意了,道:“嗐,跟我说谎一样,不信你什么时候见了冯叔叔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张抗抗把放端出来,对二福说:“行了,别讲了,先吃饭吧。五福,你二哥好不容易过个星期天回趟家,你别总缠着他,让他先吃口饭。”
五福一边端着水一边说:“那二哥,我把水放这里了,你一边吃饭,一边喝水,还得给我讲着。”
二福站也不站,保持着坐姿,一手拉起小凳子就往石桌前挪,一边挪一边说:“那行,我慢慢讲哈。”
等二福把他的英勇事迹讲完后,五福不敢相信的问:“所以,最后你们就拆了一个机器,就把之前的也安装好了?”
“不但装好了,我还修好了呢!”二福说,“不过这次的问题不大,只是一个地方短路了,要不我也修不好。里面太复杂了,短时间内,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所以冯叔叔就让你在工厂实习了?”四福在一旁问。
“嗯,反正就是学习呗。我在学校里很少有这种机会,还管吃管住,我觉得挺好。比这一个暑假在家里和你们这些小鬼头玩要好。”二福道。
张抗抗笑了,说:“去多学学还是好的,二福做的好。”
等二福吃完了饭,又把自己的碗洗了,就对张抗抗说:“妈,我这一趟回来还有话想和你说。”
“你说吧。”张抗抗把手里的活放下,“是不是有什么事?”
二福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来,递给了张抗抗。
张抗抗看着那一叠的钱,吓一跳,问:“你从哪里弄的这么多的钱?”
二福便说:“这都是我每个月发的补助,我攒起来的。学校里管吃管住,我根本花不到钱,衣服就是这些工作服,耐磨又抗造的。这钱就一个月一个月的攒下来了。”
二福说完,把钱放在张抗抗手心里,道:“妈,这是我攒了一年的,本来是想一个月给你一次,后来一想太麻烦了,而且一个月一给钱那么少,实在拿不出来,我就自己攒了一年,你看是不是厚了许多?”
张抗抗握着手心里那一厚叠的钱,想着二福着才虚岁十四,要是放在新时代,那还是一个孩子,在这里,他却成了一个知道给家里送钱的男子汉。
张抗抗看着那些钱,又重新递过去:“二福,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身上一定要有钱,而且你也大了,这些钱你自己留着花,妈手头有钱,而且你大姨也发工资,你和你大哥现在都赚钱了,我养他们三个小的,钱还使不完呢。”
张抗抗说着,把钱重新放在二福手里,“妈不要你的钱,你自己留着花。”
二福有点急,压根就不接,手立刻缩了回去,说:“妈,你哪里有钱使不完,我知道光三福的学费就不老少,她爱画画,用的钱就更多了,笔本子,没有一个是不要钱的,你整天给人剪头发,手指关节上都是茧子,就是为了供养我们五个,我现在能赚钱了,你为什么不要?”
张抗抗拿着那一叠的钱,看着二福,二福倔强的紧紧攥着拳头,不肯伸开,又说:“妈,你要是不要这些钱,那我就不走了,我也不上技校了,反正我赚钱也没用,我还上什么技校,上什么班以后。”
张抗抗看着嗖的一下站起的二福,立刻说:“行行,你别急二福,我收着,我收着还不行吗?”
二福这才缓和了一些,看着张抗抗说:“妈,我赚的钱就是给你们花的,你以后也要拿着,你如果不拿,我心里就疼的厉害。”
张抗抗点点头,“我知道了,你们都是好孩子,妈拿着,你别着急。”
张抗抗收了钱,二福才高兴的回了房间。
张抗抗仔细的数了数,整整一百五十块钱。她知道二福一个月发十八块钱,这一年竟攒了一百五十块,都是他省吃俭用省下来的。张抗抗找了一个小匣子,把钱放到了匣子里,又拿一张纸,规规整整的鞋上了张和谐三个字,也一同放在了匣子里。
一九七七年九月,四福和五福在家里混了一个暑假,一入九月,两人终于也开学了,再开学,两个人一个读小学的最后一年,一个开始上三年级了。
张大福如愿以偿的留在县一中的当起了老师,他一个人带两个班,教数学和物理。正式任教之前,张大福也抽空回了趟家,张抗抗给他准备了一身新衣服,说既然做了老师就要有为人师表的样子,要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学生们才会认可。
对于张大福当上老师的这件事,一家人都十分高兴,唯有四福高兴不起来,他本来还想着自己考入初中的时候,大哥和二哥都不在了,他也不用在张抗抗的眼皮底下转了,总归是得了一方新天地,可万万没想到,他就算考上了初中,一样栽到了他大哥的手里。三福告诉他,实在不愿意受大哥管束的话,不如就和她一样,考市里的初中。四福知道,那更是想也不要想,凭他的成绩,能考上县初中,已经是好的了。
往后的日子,张抗抗过的很平静,她每天帮人剪剪头发,闲的时候就背着自己的家伙事往县里镇上跑一跑,结束一天忙碌后的晚上,再坐在小桌前翻一翻大福给她送来的书,每天的日子都是重复着昨天的生活,陀螺一样急速的旋转着。
而唯一让陀螺变速的因素就是周励,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抗抗会在门后面的黄历上打一个叉,这表明了,今天依然没有收到周励的来信。
直到一九七七年九月底的某一天,张抗抗接到了一封信,她听到邮递员在外面叫她的名字时,几乎是冲出了大门,刚走到门口,张抗抗就大声问:“是有我的信吗?”
邮递员把信从袋子里抽出来,笑着说:“是你的。”
张抗抗连忙接过信,急切的先看向落款,见信封的右下角写着两个字:妮娜。
自从张抗抗接到妮娜的信之后,影响陀螺旋转的不安因素又多了一个。
张抗抗看完了那封信,想着赵永红肯定很快就要找上门来。果然,第二天的一早,赵永红就来了。
张抗抗看向在门口喘着粗气的赵永红,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要来。”
赵永红一边往院子里走一边说:“累死我了,这破自行车中间还掉了一次链子,你看我这满手的机油,黑乎乎的。”
张抗抗连忙去给她盛水,拿肥皂,一样样摆在赵永红跟前:“你快洗洗吧。”
赵永红气的踢了身边的自行车一脚,“这就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张抗抗看向赵永红,问:“你收到信来的?”
赵永红不听不要紧,一听到张抗抗的话,立刻叹了口气,说:“你说妮娜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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