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东笑道:“那肯定是好事儿,至少我们家不缺鸡蛋吃了。”
这要是以前,家里头鸡都是有数的,生产队不少人家都舍不得吃,藏起来卖了换盐和糖。
顾三叔一想也是,不说别人家,如今他们家的鸡也多了。
只是想到生产队的事情,顾三叔还是拧着眉:“是啊,大家伙儿日子是好了。”
“可是你说说生产队现在的风气咋回事儿,大家伙儿下地干活都不积极了,原本四月份能干完的活儿,现在到了五月份还没干完,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顾明东知道这种变化的原因。
时代在发展,如今心思灵活的就开始做点小买卖,甭管是卖自家做的米糕,还是茶叶蛋,甚至是山上的菌子,竹林的笋子,都能挣到不少钱。
对比起来,每天辛辛苦苦下地干活挣到的那点工分,一年到头顶多就能分到三十块,性价比实在是太低了。
社员们也不傻,明眼人都知道怎么干才更好。
再有一个,不管干得多还是干得少,只要你下地了,户口粮食关系在生产队,那到了年底,生产队都是要给你分粮食的。
工分会影响数量的多少,可影响的实在是优先。
于是有些聪明人便觉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错,摸鱼下地多轻松,也能凑一口吃的。
这可愁坏了顾建国,他是大队长,连着几年上河村都是先进生产队,可临了临了,老天爷风调雨顺,社员们却撂摊子了。
“你说他们到底咋想的,再这么下去咱们上河村的粮食产量还能跟得上吗?”
“是不是过了两年好日子,他们就忘了饿肚子多难受了,如今吃饱了饭也不肯下地干活,一群懒鬼,老子这几天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懒驴上磨屎尿多,我也不能天天跟在后头追着打着吧?”
顾建国倒是想追着赶着,可惜他在的时候,社员们就好一些,他一旦走开又故态复萌,而且他就一个人,也不可能盯着每一个社员。
顾明东耐心的听着他的抱怨,等他说完了,才推过去茶杯。
顾建国端起茶杯灌了一口,叹气道:“哎,世道变了,好日子都没有人想过了。”
顾明东却问道:“三叔,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大家一起劳动,最后一起分粮食,这样的状态跟以前吃大锅饭也差不离。”
“这怎么能一样,大家也是记录工分的,多劳多得。”
“但是在多劳多得之前,还有一个按户分配。”顾明东提醒道。
顾建国眉头皱得更紧了。
顾明东继续说道:“我还记得当年吃大锅饭的时候,每个社员都生怕自己少吃一口,如今反过来,大家伙儿都生怕自己多干一点。”
“这是千古以来人类的本性,反正干得多干得少的差距都不大,那光靠喊口号,一年两年还成,长此以往肯定是助长惰性的。”
顾三叔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拧眉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这也没办法啊。”
就像是王麻子一家,王麻子跟刘寡妇干活都不行,但他们的户口在,一家四口的粮食就得有所保证。
总不能有些人吃饱喝足,有些人却饿死,不符合共产的口号。
顾明东却说:“三叔,那是以前,现在政策风向不同了,也许我们可以大胆尝试。”
这话说得顾建国心头一跳,下意识的看向自家大侄子。
多年过去,顾建国早知道顾明东是个有想法,且有真本事的,不提别的,他们生产队为什么能年年丰收,还不是因为顾明东能弄来别人弄不到的粮种、肥料?
犹豫了一下,顾建国就问道:“阿东,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
“你尽管大胆的说,左右这儿就咱们三个,说错了也不怕被人揪住尾巴。”
顾明东便开口道:“三叔,你听过包产到户吗?”
包产到户的概念其实不难解释,但随着顾明东的话,顾三叔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不行,这哪儿行啊,这不是鼓动私人买卖土地,这可是走资本主义的道路了!”
刚经历过那么动乱的年代,顾三叔一听这话,就被顾明东的大胆吓得胆战心惊。
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纸包不住火,这事儿可是要掉脑袋的。”
顾明东却解释道:“三叔,这不是土地买卖,土地依旧是国家和集体所有,只是将集体的土地,分配到个人头上,从此之后不按照工分来分配粮食,谁家承包的土地谁家自己负责,劳动多少,产出多少,收获就是多少。”
顾三叔还是摇头:“说是这么说,但这事儿也没先例,从来也没听说哪儿的生产队敢这么干。”
顾明东却说:“这事儿还真有人已经这么干了,只是还没大范围传播。”
“他们难道就不怕?”顾三叔皱眉道。
顾明东笑着说:“三叔,你看看现在的政策,以后放开自由买卖是大趋势,买卖都能放开了,包产到户还不是迟早的事儿?”
“我们改变的又不是土地的所有权,而是承包权,你想啊,等承包到户了,那自家的农田自家干,直接跟年底的收成相关,这样不就能最大程度上调动社员们的劳动积极性。”
即使他说的天花乱坠,顾三叔还是犹豫不决。
实在是被闹怕了,万一出事儿了怎么办,他年纪大了无所谓,可不能拉着那么多社员遭罪啊。
顾明东也没逼着他做决定,反倒是说:“这事儿也不着急,咱们看看再说。”
顾三叔皱着眉,背着手走了,顾明东的话在他心底落下了一颗种子,随时都会生根发芽。
顾亮晨抬头问道:“爸,三爷爷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