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儿只带了两块钱出来。
她摇摇头,拽着赶美,继续走。
赶美吧,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她不爱穿的戴的擦的,唯独盯着那些藏弹弓的看,她小声道:“小姨小姨,那男的有气.枪,打鸟的气.枪哩!”
珍珍回头,果真有个光头男人大衣口袋里揣着几个黑黑的家伙,看样子是气.枪被拆成几块。赶美要是不说,她还真不知道。
“你咋知道那是气.枪?”
“我小姨父告诉我的。”小丫头昂首挺胸,她的小姨父简直无所不知。
正说着,林珍珍忽然眼睛一亮,在一根电线杆子上靠着个男人,他跟其他人不一样,没有穿厚厚的大衣也没有坠得满满的衣兜,他只是非常悠闲地,穿着个解放装靠着。似乎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珍珍看的就是他的手,他手上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抛着个小铁片玩儿。不是硬币,是一枚黑亮的硬币大小的东西,磨得圆溜溜的,中间还打了个孔,挺像古代的铜板儿。
“同志你好,你手上抛的是啥?”
男人瞅她们一眼,慵懒而不耐烦的说:“没啥,边儿去。”
赶美这小炮仗,“喂你咋说话的,我小姨好好问你话呢。”
“哟,还是个小辣椒同志啊,我玩儿自个儿的传家宝不行啊?”男人故意把铁片放嘴边,“啾啾”吹了两声,嘚瑟。
林珍珍发现,他的解放装上衣配的是一条深蓝色的工装裤,“你是链条厂的吧?私自倒卖国有资产,就不怕我去革委会举报你?”
男人果然愣了愣,收起那副玩世不恭,”小女同志别胡说,谁规定我不能在这儿看热闹呢?”
哼,还死鸭子嘴硬,珍珍直接指指巷道里停着的自行车,车后座上搭着两个沉甸甸的布口袋,“看热闹带这么多链条厂部件来干啥?”
她之所以判断他是链条厂职工,除了他那条跟季海洋爸爸一模一样的工装裤以外,还有他的自行车链条,比一般自行车的新且大,花纹也不一样。这年代钢铁可是十分紧缺的计划物资,前几年家家户户砸铁锅响应大炼钢,许多人家现在还没口好锅呢,哪有钱折腾链条?
“这样吧,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个铁片能让我看看吗?如果合适我就全要了。”
男人惊讶极了,这女同志是火眼金睛吧,他在黑市待了这么些天,就没几个人看出他是卖啥的。关键吧,这些铁片虽然是厂里废料,但仍然属于集体物资,他倒卖确实……可不敢大声吆喝。
珍珍接过他不情不愿递过来的铁片,掂了掂,很重,厚度也可以,直径有个羽毛球屁股大,关键中间还有孔,可以省下她很多工夫……甚至,上面没有任何标记,即使以后流通到市面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厂的出品,“怎么卖的?”
“三分钱一个。”
“三分可不行,这虽然是你们厂里的废料,但回炉炼炼照样是铁水……”
“二分二分,你全拿去吧。”
珍珍掂了掂那提都提不动的布袋子,至少也有二三百个,“一句话,一分钱三个。”
男人“啊”一声,气得在电线杆上踢了一脚,“小女同志狮子大开口啊,边儿去,我不卖我拿回去炼炼打口铁锅它不香嘛我?”
其实,林珍珍给他价格拦腰拦腰再拦腰也是大着胆子来的,上辈子因为太会砍价,曾被服装批发市场的老板娘赶过,有心理阴影了。但男人气虽气,也没怎么着,嘴巴只叽里咕噜说他日子多难过啊,家里几个娃啊……
林珍珍估摸着,这些都是假话,要真被生活压弯了脊梁的男人可没时间折腾自行车。
反正黑市规模不小,她也想再看看,说不定能有货比三家的机会不是?
可刚走几步,男人就急了,追过来问:“你真全要?”
“要全要的话来吧来吧,就当我今儿做好事了。”
原来,男人名叫张胜利,刚二十出头,在链条厂顶的是他爸爸的工作,现在厂里效益虽然挺好,可他一学徒工,工资也不高,看着其他人都把厂里的废弃边角料拿到黑市上卖,他也蠢蠢欲动。
本来,这批铁片边角啥的齐全,也没啥工艺瑕疵,可它偏偏小了一号,用在新产品上完全就是废物,车间主任就做主每个员工分了一些,美其名曰“带回去给孩子玩”,其实就是变相的员工福利,能不能出手,能弄多少钱就看各人能力了。
他一开始是嫌上黑市丢人,后来见大家都换了钱和各种票,再来的时候又拉不下脸来吆喝,到现在一分钱没到手,别提多沮丧了。
现在好了,林珍珍给他三百片全买了,虽然只一块五毛钱,但也够他买包好烟了。得嘞,还帮小女同志们送到砖瓦厂,那儿有个独眼男人等着接她们。
直到她们到家,林丰收那颗心才放回肚子里,“咋买这么多铁片,你要炼铁锅不成?”
“姐等着看吧,我给超英挣去省城看病的钱。”
“用铁片?卖废铁也不值几个钱啊。”这玩意儿看着是不少,其实每一片也没多重,卖废铁可是称重的。
“我要让它跟鸡毛一起卖,翻几倍的卖。”林珍珍胸有成竹,她发现黑市上的东西五花八门,琳琅满目,天冷卖棉花棉衣线衣的多,也有卖小孩玩具的,她数着,有好些个厂区的子弟出来买弹弓和头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