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347 给我二十万</h1>
阮文带着一群小孩子在食堂闹腾到很晚。
玩游戏嘛。
哪个小孩子不喜欢?
而且这里还有生日蛋糕和各种零食, 在家里都吃不到呢。
一群孩子听阮文在那里讲故事,十分着迷, 等家长来了都不舍得走。
下了班的工人有些来食堂吃饭, 来了又走,最后食堂这边就剩下母女两人。
谢元元看着坐在那里默默吃蛋糕的妈妈,小声的问, “我们在等爸爸吗?”
“嗯。”
小姑娘乖巧的坐在那里, 只是吃多了玩累了这会儿犯困,没多久就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阮文把人抱到自己怀里。
谢元元眯着眼问, “妈妈, 爸爸干什么去了?”她好像回家睡觉。
“去买搓衣板了吧。”
阮文想, 不然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回来呢。
她不信工厂这边会有人去处理那事。
白吃不给钱, 势必会闹到派出所。
闹大了, 得有人去领人嘛。
谢蓟生是唯一的人选, 不管合适不合适,他势必走这一趟。
所以,他人去了, 有想过回来后怎么跟她解释吗?
阮文倒是真没把任凤杰放在心上, 当初和薛梅说那些话, 无非是宽慰人。
如果她和谢蓟生之间, 还需要别人来“撮合”, 那这感情可真够脆弱的。
阮文有属于她的骄傲。
她可以容忍很多事情, 但凡事得有个度。
别三天两头来找她的麻烦, 不然她真要是生气,那可是谁都拦不住的。
阮文还没等来谢蓟生,倒是陈主任过来了。
她看着倔强的坐在那里, 挺直腰背, 紧绷着神经的人,陈主任叹了口气。
“小谢去了首都,明天跟你姑他们一起过来。”
阮文恍惚了下,“他去首都干什么?”
“不清楚,就那边打来了电话,他紧急过去处理,也没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主任瞧着放松下来的阮文,她从阮文怀里接过孩子,“干嘛跟自己赌气?”
“我没有。”
“还说没有。”
这不是赌气是什么?
不回家坐着,在食堂呆着算哪门子的事情?
大师傅吓得都不敢回家,生怕自己离开后阮文想不开。
阮文跟在陈主任身后,“就没有。”
她干嘛赌气,没道理啊。
陈主任低头看了眼睡的正香的谢元元,“阮文,派出所那边我去了,让她们母女俩在那里待两天冷静冷静倒也好,小谢也是这个意思,你没必要为了这不相干的人跟自己过不去。”
她知道,任凤杰是一根刺。
这根刺啊又细又软,可她到底是根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扎人心一下呢。
“回头那边武装部的人过来,把她们母女带回去,让人好生看着,不让再出来胡闹就是了。”
同为烈属,陈主任同情任凤杰。
可作为烈士遗孀,陈主任看不起任凤杰。
人活一辈子总不能赖着别人吧?
早前刘明没死的时候靠着刘明,刘明牺牲后你想改嫁就改嫁,不想改嫁其他战友照拂着。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好好过日子。
任凤杰是真的没有半点要过日子的心思。
她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在派出所,陈主任看着她说“孩子想吃,我会给钱的”。
孩子想吃拦不住,那你平日里这个妈妈是怎么当的?
子不教父之过。
亏得之前还是人民教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得吗?
二十大多的人了,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子,一点不会过日子。
在省城呆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一分钱都没攒下来。
陈主任不知道该怎么说任凤杰才是。
派出所里好歹有住有吃,先在里面待着吧,等武装部的人来了再说。
偌大的安心集团,没人敢去探望任凤杰母女,除了陈主任。
阮文咬着牙,“他倒是懂得搬救兵。”
“这件事小谢始终觉得自己有责任,我知道你生他的气,了不起回来后打他两下,但没道理跟自己过不去。”
“我才没有。”
陈主任看她使小孩子性子,“好好好,你没有,是我误会了。”
她把谢元元小心放在床上,脱掉鞋子,“你刚回来辛苦了,早点休息。”
阮文看着转身离开的人,她抓住了陈主任的胳膊,“主任。”
陈主任恍惚中看到了几年前,那个在办公室里冲自己撒娇的小姑娘。
“行啦,小谢有责任心是好事,他若真是不管不问,你心里头就过得去了?”
阮文的心情很复杂。
谢蓟生死死的拿住她的底线,在那附近疯狂的试探。
可到底,也没做出进一步的尝试。
阮文知道,自己应该满意,起码他没做出真的让自己伤心的举动。
可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下错了这步棋。
“我是不是应该找她好好谈谈?”
“你们夫妻俩,有的是机会。”
阮文纠正陈主任,“我是说任凤杰。”
这让陈主任有些嫌弃,“你跟她有什么好谈的?”
别说阮文,若不是谢蓟生请她走这一趟,陈主任都不乐意去派出所。
“我应该跟她推心置腹的谈一谈。”阮文强调了一遍,“我还没跟她认真地谈过,就当是做最后一次努力了。”
任凤杰毕竟是烈士遗孀。
陈主任拿她没办法,“那也不巧啊。”明天是元元的生日,到时候汪家和阮文的姑姑表哥都会来给小朋友庆祝生日。
阮文明天肯定走不开。
那就后天?
可后天这时候,武装部的人早就把人带走了。
“择日不如撞日,我觉得现在就挺合适的。”
阮文看了眼躺在床上睡容香甜的女儿,“主任,您帮我照看元元,我去看看她们母女。”
存了心思,阮文不打算把这事留到明天。
现在能处理了,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她是行动派,都没给陈主任规劝的机会,小臂上挽着一件外套,直接出了去。
陈主任看着关上的门,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睡得香甜的孩子。
她低声一叹,“怎么什么事都往你身上堆呢?”
……
派出所没想到这个点迎来了不速之客。
不过瞧在人给带来了两盒烟的份上,值班的民警很快就通融了。
“你说穿的也挺讲究一人,怎么能做这骗吃骗喝的事情呢?”
派出所的人跟阮文抱怨,还说自己是烈士遗孀,不能抓她。
屁,哪家的烈士遗孀这么不要脸?
阮文一路听着,没应声。
那民警不好意思继续说,把人引过去后,连忙去里面把任凤杰提留出来。
那个小闺女倒是没心没肺的,哭累了直接就睡。
民警看任凤杰的眼神复杂,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是。
那么大的人了,又孤儿寡母没工作,怎么也敢这么惯孩子?
任凤杰有些忐忑不安,“同志,是谁要见我啊?”
那个厂里的陈主任说,小谢不在拜托她过来探看。
任凤杰不相信,肯定是阮文趁机说了什么,小谢一时间走不开。
等他得了空,肯定会把她和敏敏带出去的。
她知道小谢不是那样的人,只要自己没改嫁,只要她还是刘明的未亡人,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事,小谢都会帮她兜底的。
民警看着脸忽然间红了起来的人,鼻孔里冷哼了两声,“是来救你的。”
他摆明了在揶揄,但任凤杰压根没注意。
真的是小谢。
任凤杰调头往回走。
被民警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我,我要带着我家敏敏一起。”
值班的民警没好气,“你以为这是你家啊?”还带上女儿,这脑子咋想的?
任凤杰几乎是被推搡着进了那审讯室。
省城的派出所也不见得都豪华,审讯室往往能派上多重用场。
踉跄着进去的人,抬头看到坐在那里浅笑嫣然的人时,一下子傻眼了。
任凤杰不由失声,“怎么是你?”
阮文想,自己判断素来精准,只是在任凤杰这里猜的这么准,倒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不是我又是谁呢?”
阮文轻笑,眼神带着几分秋风萧瑟后的凉薄,“你该不会觉得谢蓟生会过来吧?”
任凤杰哑然,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过来的人竟然会是阮文。
小房间里一时间无比安静,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阮文看着站在那里局促的绞手指的人,“坐吧,我们好好谈谈。”
任凤杰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只觉得阮文端坐在那里,像太后老佛爷,而自己则是个宫女。
天大的落差让她看阮文的眼神复杂,不甘心又让她坐了下来。
“你想再把我弄走吗?”
“之前没想过,不过听说了你的光荣事迹后,觉得指不定哪天你就让敏敏喊谢蓟生爸爸了,我想了想还是把你送走比较好。”
开场就是雷击,任凤杰脸上的潮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苍白,“敏敏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你不能听信流言蜚语。”
“孩子童言无忌我相信,不过大人放纵孩子这般胡说八道,要说没点小心思,你当我是傻子?”
阮文遇到许多人,觉得和任凤杰最像的,大概就是祝福福了。
祝福福活在自己的世界,觉得世界绕她转,我想要赚钱所以你就得跟我合作。
可气运之子的祝福福最后下场也不过是一个死。
任凤杰有她那运气吗?
阮文平静的看着任凤杰,“你若是想改嫁,那我不介意让谢蓟生给你出点嫁妆。毕竟你怎么说都是刘明的未亡人,就算是千错万错,那也能忽略不计。”
任凤杰嘴唇翕动,看向阮文的眼神敌意消退了些。
“可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即便是改嫁也要嫁给谢蓟生呢?你把我当做死人吗?”
任凤杰瞬时间慌张起来,“我没有。”可迎上阮文那锐利的目光,这辩驳都变得底气不足,只是低声的重复了一句,“我真的没有。”
没有吗?
倒不是阮文自恋,觉得其他人都觊觎着自家男人。
只是任凤杰的心思,早在杭州城的时候就暴露过。
当时阮文觉得把人送走就是了,不给自己留隐患。
何况谢蓟生也不会在乎。
可没想到人生兜兜转转,任凤杰又到了眼皮子底下。
谢蓟生是真没什么心思,所以坦荡的很。
行,阮文继续无所谓。
然而他们两口子坦荡,有人却不安分过日子。
“那看来是我误会了,或许敏敏的生母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所以这才见到男人就喊爸爸。”
任凤杰一下子站起身来,“阮文,我不准你这么说!”
她姐姐当初也是有难言之隐,绝不是阮文说的这般不堪。
阮文凉凉一眼撇了过去,“你哪来的底气敢这么要求我?”
任凤杰一下子泄了气,可看到阮文那满是不屑的眼神,她又忍不住的辩驳,“我,我是烈士遗孀!你不能这么对我。”
“所以我没说你啊,说的是敏敏的生母,怎么?难道你是敏敏的生母?我可从没听说刘明有什么孩子,你要是敏敏的亲生母亲,那……”
“你别胡说八道!”
任凤杰慌张起来,自己到现在还没什么事,就是因为有烈士遗孀这个身份护体。
阮文看着张皇失措的人,她笑了笑,“你要怎么样才肯安分点?”
任凤杰蓦的抬头,刚想要开口就看到阮文脸上带着笑容,语气十分的温和,“不要着急回答,好好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审讯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任凤杰时而低头,时而抬头看向阮文,好久之后这才开口。
“你给我二十万,我,我保证日后不再打扰你。”
“就这些?”
对面的人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没被这个价钱吓到。
任凤杰想,阮文的确不会被吓到。
之前还在学校的图书馆工作,她整理报刊栏时,看到了阮文一则又一则的报道。
她帮着那个什么所卖机器,动辄就是几千万的大单子,赚钱的很。
她那么有钱,二十万对她来说,不算大数目,不是吗?
“二十万,我保证。”
任凤杰不敢再加价,她觉得自己要是贪心不足的话,阮文大概会跟她撕破脸皮。
她还不想这样。
阮文觉得自己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
可任凤杰那么的认真,以至于她都开始怀疑,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人,怎么敢这般狮子大开口?
张口就要二十万。
她怎么能说得出口呢?
“你知道。”阮文心里头翻江倒海,但脸上却格外的平静,“你知道想要不留痕迹的杀死一个人,要花多少钱吗?”
任凤杰眼皮猛地一跳,“你,你不敢。”
“我真的杀过人。”阮文很认真的解释,“你应该听说过一〇三事件吧?”
任凤杰当然知道,当时阮文就在那车上,十分好运的逃过一劫。
那桩事早已经被阮文丢到了犄角旮旯,都生了灰的那种。
她很是平静的诉说着事实,“人是我杀的。”
任凤杰不相信,阮文这么瘦小一个人,怎么可能杀人?
“你在吓唬我。”
她一定是看自己要了钱,所以想要吓唬吓唬自己。
可阮文有那么多钱,就算是给她一些又怎么样?
她怎么能这么一毛不拔呢。
阮文觉得自己来这一趟其实没什么收获,顶多就是加深印象——
所谓的物种多样性也不过如此。
我穷我有理是任凤杰的至理名言。
而面对这明晃晃的敲诈勒索,阮文已然平静下来,“你来省城一年半了,到现在都没有把你家人接过来,就不着急吗?”
任凤杰面带警惕,“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电话打了,可家里人就是接不到。信也写了,可怎么都没个回音,你还让人给老家捎口信,说自己在这边过上了好日子,可家里还是没回音,对吧?”
任凤杰慌张了。
这些法子她都尝试过。
家里头没安装电话,穷乡下哪有钱安电话呢?安装了也养不起。
电话只能打到大队里,可不管她怎么打电话、写信、发电报,就是没有任何回音。
任凤杰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她甚至不敢回家探望,怕自己这一回去,谢蓟生真的发了火,自己便再也回不来。
不是没怀疑过,怀疑阮文他们做了手脚,让自己联系不上家里人。
然而之前也只是怀疑,直到阮文亲口说出,任凤杰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