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年纪轻轻真是有操不完的心。
“不是!”秀云一急,悄悄指向对面,又用刻意压扁的声音催促,“你快看!”
项小羽回头。
然后,脊背瞬间绷直。
橘红色的夕阳下,一个清俊挺拔的男人正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墙看过来。
与她的视线对上,便用她不久前才听过的冷静嗓音开口:
“项小毛同志,你好。又见面了。”
第4章
再次见到宋恂,项小羽是什么心情呢?
悸动,欣喜,羞涩……
统统没有!
与宋恂对答的短短几句话间,她一直心不在焉地想——
他刚才喊我啥来着?
直到看着宋恂一行人被队长爹请进自家堂屋,自己也被秀云急吼吼地拽出院子,她心里还在犯嘀咕。
“好你个项小毛!到底怎么回事,赶紧从实招来!”秀云将人带离队长家的院子,叉着腰质问。
本就不白的脸颊,激动得泛红。
“什么怎么回事?”
“他就是那个新来的!你们明明就认识!人家都叫你小名了,你还跟我装什么傻!你们怎么认识的?发展到哪一步了?”秀云开始天马行空地发散思维,“按理说,你们应该没什么交集啊,是不是在县里上学的时候认识的?他为了你才调职来咱们大队?”
“你说他刚才叫我啥?”其他废话项小羽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揪住关键追问。
“项小毛啊!”
项小羽脑袋嗡了一下。
完蛋!
他怎么知道的?
*
同样觉得要完蛋的,还有项英雄项队长。
“项队长,您家如果不方便的话,我们另找人家搭伙也行。”
虽然说得不太利索,但人家宋同志说出来的,确实是他们南湾的土话。
项英雄举起烟袋锅子吧嗒一口,压下心里的怪异感,才不好意思地问:“宋同志,你还会说土话呢?”
宋恂点头:“只能听懂一些,说得也不太好。”
项英雄本想装个傻,将事情含混过去。
可是撞上对方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他不禁老脸一红,在家人惊诧的目光下,难得结巴地说:“宋同志,你看昨天那事闹的,让你看笑话了。我家闺女真是,真是……”
宋恂也稍觉不自在,原本都是过客,对方说了什么,他又听到什么,实在无关紧要。
不过,既然以后都在一个队里,甚至可能在同个院子里生活,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刚开始最好坦诚一些。
总不能一直当个哑巴……
他坦言自己能听懂土话,并不是为了让人家难堪的。
于是,尽量神色和缓,语气平静道:“只当是孩子的玩笑话吧,我其实没怎么听清,您也不必放在心上。”
说是玩笑话,又说没怎么听清。
项英雄也没弄明白他到底听没听清。
但人家都把梯子递到脚边了,他这个当爹的总不能梗着脖子说,我闺女其实都十九了,不是什么孩子。
这件事实在让人尴尬,不能深想。
贾红梅抚掌笑道:“小宋小吴,原来你们早就跟队长认识啊。那可太好了,都是熟人,住得近便些能相互照应。”
项英雄听她又提起让这两人住过来的事,便问坐在一旁像没事人似的侄子。
“前进,你怎么想的?”
他记得清楚,去年有两个知青想住过去,刚呆了一天,就被这小子撵出门了。
项前进的目光在宋恂的手表上流连一番,满不在乎地说:“行啊,想住就住吧,交钱就成。”
那些知青只带点口粮就想住他的院子,想得倒是美!
贾红梅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对宋恂二人解释:“这臭小子真是快钻进钱眼儿里了。不过,他也不容易,他爹是出海没的,所以他从来不出海,只靠着地里那点工分,肯定是填不饱肚子的。这以后还得娶媳妇,还得……”
宋恂已经能想到后面还得生孩子,生孙子的剧情了,便笑着打断道:“红梅嫂子,我们都理解,您看每个月交多少钱合适?”
贾红梅迅速在心里合计一番。
两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正是能吃的时候,虽然不干重体力活,但每人每天少说得吃一斤半的粮食。
尤其是吴科学,那个身形,没有两斤粮食,是养不出来的。
公社粮店的粮价,十来年都没怎么变过,白面1毛7,大米1毛5,粗粮1毛。
粗粮细粮掺着吃,一个月下来少说也得七八块钱。
“农村吃菜没多少钱,你们每人每月交九块就行。”贾红梅把账摊开来,每一项的开销都说得很清楚,“你们住着前进的院子,每人从其中拿出两块钱给他,剩下的都交给队长。”
让外甥每月攒点钱,积少成多总比坐吃山空强。
“九块可能不太够,还是交十块吧。”宋恂顿了顿,“粮票肉票也一并交过来。”
项英雄吧嗒着烟,掀起眼皮瞅了他一眼。
既然人家交了肉票,就说明对饭菜是有要求的。最起码每月得吃顿肉吧,加上买肉的钱,收十块也合理。
不过,他对于是否留下对方搭伙,还有疑虑。
毕竟家里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大闺女呢。
这位宋同志长得怪招人稀罕的,万一处出感情了,不好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