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睫毛倒是没有抽回自己的手,而是笑眯眯地看着程冬至:“小姐姐,我们上车坐着去。”
程冬至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弟弟:“好呀。不过,你们赶紧把这些东西重新搬回车上去,别放这,会不见的。”
高个儿男孩从车厢又探出头来:“那肯定的!丢了喂狗也不留这儿!”
程冬至差点没笑出声来。
长睫毛牵着程冬至上了车,还主动拿了口袋里的糖果给她吃,小小年纪倒是很绅士。
高个儿就别扭多了,刚刚明明骂王卫国骂得那么畅快,此时却说话都不利索。
中山装们又开始把东西往回搬,搬完了后,吉普车滴滴叭叭地开走了。
王春枝有些担心地跟着车跑了几步,尔后又停了下来。
这孩子是冬枝儿的朋友,对她好,又是大院里的……应该不会有事?
吉普车摇摇晃晃地开到了河边儿。
这里一向是断尾村孩子们玩耍的地方,捡小河贝,打水漂,捞河里的东西,家里缺菜的时候会在这里找裙子草回去腌着吃。最近没什么人来了,因为裙子草被挖空了。由于人少的原因,这里风光还算好,河滩也安静干净。
下车后,程冬至忽然想起来,她和小倔驴似乎就是在这里遇到的。
没错儿的话,高个儿男孩就是那个小倔驴?当年他到底为了啥拼死拼活地非要拉她回家呢?
下了车后,高个儿男孩很急切地问程冬至:“你回家挨打没有?他们给不给饭你吃?”
程冬至本来想告一状的,然而对方只是个孩子,她不想存着这么点儿利用的心思。
并且,她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到无法预料后果的地步,便笑着说:“你看我的样子,像挨打挨饿的吗?”
高个儿男孩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还算这群狗杂碎有点良心!我听我姆妈说,乡下不把女孩子当个东西看的。”
程冬至叹了口气:“你以后不要给我寄东西啦,我吃不到多少的,心疼着呢!”
高个儿男孩有些不甘:“什么都不能给你寄,又见不着你人,那还有什么意思?”
程冬至摸了摸鼻子,这小鬼,莫非是喜欢冬枝儿?还真是人小鬼大。
她有点好笑,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你可以开着吉普车来见我呀!”
“就这么一回啦,下次不行了。”高个儿有些沮丧:“我和阿则要去封闭军校了。”
“阿ze?是你吗?”程冬至看向长睫毛,长睫毛温顺地点点头。
“哪个ze?”
“规则的则。”阿则似乎有些惊异,但还是回答了。
“你叫什么名字?”程冬至问高个儿男孩。
“你以前都管我叫淮海哥,以后还是这么叫!”叶淮海留了点心思,故意撒了个小谎。冬枝儿原本不怎么敢喊他的。
“这样啊……那淮海哥,你们刚才往车下搬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这是程冬至非常在意的事情。
“都是老米!我攒了好久才攒下来的。”被这样叫了后,叶淮海眉飞色舞,十分开心。
程冬至舌头伸出老长:“你一个人咋能攒下这么多老米?”
光看外表,一个袋子里起码有四五十斤,这一堆至少有两三百斤了?
“这是我爸,我妈还有我奶奶的份儿,他们都是烈士,按规定我每月能拿三份儿特等补助。我奶奶是搞情报的,后来被抓直到牺牲硬是没透露过一个字!我爸妈是xx战役中牺牲的,他们当年可是救了几个城的人呢,仨人立的全是头等功!”叶淮海非常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程冬至有点后悔自己问这个问题:“对不起,我……”
“干啥道歉?他们都是大英雄,大家心里都记着他们!我以后也要做这样的大英雄。”叶淮海生下来没多久就失去了这三个亲人,没有相处的记忆,便并不怎样沉痛,反而有种崇高的荣耀感与使命感。
尽管只是从照片上见到过,他却深深地爱那三位至亲,并不是爱他们留给他的种种福利,而是爱他们的英勇无畏。比起大家说他是某某的孙子,他更骄傲听到别人说起那三位的名字。要不是现在国家安定不打仗了,他一定会冲到前线立下更大的功劳!
程冬至被他的情绪感染了,真心实意地说:“你真厉害!”
“厉害啥?好不容易攒下老米,你又吃不到。你以前可爱吃老米了。”叶淮海蔫了下来。
程冬至眼睛转了转:“要不,你放我太婆那儿?”
“你还有太婆?”
“有,还很亲呢。你把东西放太婆那里,我保准吃得到,就是别让人看到就行。”
叶淮海大喜,问清楚了太婆家的地址和一些情况后,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我找人和这边的队长交代一下,这东西是我给老人家的,其他人谁也不许动!”
“棒极了!”
“以后我再找人送东西来,就悄悄儿的送你太婆家去?”
“对!”程冬至非常满意,这孩子上道,一点就透!
“行啦,以后就这么办啦!走着,带我去你太婆家!”解决了心头大事的叶淮海浑身都是劲儿,一下子把程冬至和扛老米袋子似的扛上了吉普车。
程冬至吓得脸色发白,这孩子怎么这么虎啊!
还好他力气非常大,抓得也稳稳的,不然就以他这种说来就来的架势和危险的姿势,她保准跌一脑袋包。本来还不确定,她现在非常肯定——这个淮海就是姐姐口中的小倔驴。
程冬至忽然怀疑,冬枝儿当初脑袋摔了,是不是就这小子给害的……
趁着夜色,叶淮海让人把几袋子老米都放到了太婆家,还很懂事地和太婆打了招呼。阿则更是乖巧,太婆摸着他的手连连感慨这娃娃怎么长得这样好,他也只是笑眯眯的任由太婆摸,并没有一丝一毫嫌弃乡下老太太的意思。
尽管非常依依不舍,终究是到了回去的时候。叶淮海狠着心交代了几句便上了车,也不说再来看她的话。以后他受到的管束只会越来越严格,能写封信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