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钟他就开始做晚饭了,鲤鱼红烧,排骨和莲藕在砂锅里一起炖,五点钟,饭做的差不多了。
他换上呢子大衣,戴上米色围巾,还不忘捯饬了一下头发,走着去接佟珍珠了。
谁知道在大门口等了半天,也没见到人。
他又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着急了,直接来科室了。
这会儿张明兰已经下班回家了,值班的护士姓李,是个护师,她一听说是佟珍珠的对象,挺热情,“快进来等着吧,小佟她跟着做手术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神经外科的手术,在手术台上不可控的情况太多了,这个病人就是,打开之后才发现肿瘤的情况很复杂,原本预计三个小时,但实际做了整整七个小时。
晚上八点,才终于结束了。
佟珍珠从手术室回来,一眼就看到了护士办公室的许运昌,她小跑着过去,笑着问,“你等急了吧?”
许运昌摇头,“没有,等人有什么好着急的,挺好。”
“你累了吧,咱们赶紧回去吧。”
王海洋落在后面,这一幕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他以前也见过不少新婚夫妻,也都是好得如胶似漆,蜜里调油,许运昌和佟珍珠这样,太正常不过了。
他和佟珍珠的事儿,也早就过去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还是被刺痛了。
他移开目光,闪身快速进了医生办公室。
佟珍珠和许运昌手牵着手回到家,她一进屋就闻到了肉香味儿,问,“你已经做好饭了?”
许运昌翘起嘴角,“有鱼有肉,奖励我什么?”
佟珍珠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出了正月十五,年也就算过完了,许运昌觉得,虽然他不缺钱,但这么闲下去也的确不太像话。
可他出门找工作,好点的单位不对外招人,差点的工作都有很多人抢,他的档案上不是写着因病返城吗。
人家单位一看这一条,也不看人,就直接给否了。
佟珍珠说,“运昌,你瞎找什么工作啊,要我说,你还不如在家多看看书呢。”
许运昌笑了,“我一个大老爷们成天在家看闲书,靠你养着,不太合适吧?”
她说,“不是,我的意思你多看看高中的书。”
许运昌自小就是好学生,特别喜欢学习,要是他父母没出这档子事儿,他高中毕业后肯定就直接上大学了。
现在都应该大学毕业了。
但现在,他觉得这些都离他很遥远了,几年下乡生活,早就把他曾经的理想和凌云壮志都磨平了。
课本上学来的知识,实际能用到的少之甚少。
“你的意思,还想让我去上学啊?”
“我倒是想上,可没有学校敢收我啊。”
佟珍珠没法儿跟他说得太清,“我的意思,你这是纯粹是自找烦恼,你想想,多少人想要过你这日子,且过不上呢!”
许运昌在她脸蛋上亲了亲,说,“那成吧,我就暂时在家专门照顾你,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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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贵山很在意佟珍珠的婚礼没让他去,虽然齐珊珊也没去,但他就是不高兴,“玉梅,珍珠这么做,是不是瞧不起人啊?”
自从离家出走过一次,沈玉梅的家庭地位提高了一些,她也敢呛着说话了,“那小三不也没去吗,你瞎计较什么?”
佟贵山又说,“我看珍珠那对象,是挺有钱的,珍珠结婚,佟贵民也指定给钱了,要不,你过去跟她借点,把这窝棚给翻盖了,人家那边可说了,过了正月还不动工,这事儿就黄了。”
佟德胜又不是她的亲儿子,沈玉梅说,“不愿意住窝棚,就别嫁进来呗。”
“不然娶进门也不安生。”
佟贵山关上了房门,忽然说,“玉梅,有个事儿我谁也没告诉,我跟你说一下,这院里的七间房还是咱们的。”
沈玉梅听糊涂了,“你说梦话呢,七间卖了六间,就剩下一间啦。”
佟贵山阴恻恻的笑了笑,这是他的一个秘密,这院里的房子他陆陆续续的往外卖,给每家都签字画押,并且有房契,但实际上,那房契根压根儿就不是真的。
是他找人做得假的。
也就是说,他只要把当年这些人给的房款还回去,这些人就得滚蛋。
“你就找珍珠先借点钱,反正她有工作,小两口那么多钱根本花不完,等房子收回来了,我在房契上加上你的名字。”
“这样即便我走在你前面了,也没人敢把你赶走。”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八章
一开始沈玉梅听了佟贵山的话,是非常感动的,以为这个男人,别人都说他不好,但他对她还是可以的,甚至连身后事都安排了。
生怕她以后会受德胜和德花的欺负,房契上都要加她的名字呢。
这可是她自己都没敢想的事儿。
如今在老百姓家里,房子可真是顶重要的了,像她这种后嫁进来的,万一佟贵山不在了,真有可能被赶出门。
附近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而且不止一例。
就隔壁胡同就有一个陈婶子,谁都说是一等一的贤惠人,人特勤快,可等老头儿走了之后,就被两个继子赶走了。
六十多的老太太了,愣是被赶到娘家住窝棚去了。
谁都知道这样不对,可谁也不敢替她说句公道话。
可这事儿吧,越琢磨,越能琢磨出一些不对来。
沈玉梅虽然觉得,房契上加她的名字是挺好,可这房子当初往外卖,虽然佟贵山说房契是假的,可也是真的签字画押,而且人家也都给了钱的。
这么办事儿,不得被人戳破脊梁骨啊?
佟贵山把这事儿想得挺容易,给钱人家就会麻溜的搬走了?这房子是以一千块一间往外卖的,一千块是不少,可跟安家立命的房子比,不值一提。
何况还不止一户人家,要是都闹起来,他们能闹赢吗?
万一人家就是不要钱,就是要住着房子,你有什么办法?
而且,让她跟女儿佟珍珠要钱,沈玉梅是打心眼里犯怵。
这孩子长大,早就翅膀硬了,压根儿不听她的,她要是就这么去找了,保准不但不给,还会一点不留情面的骂她一顿。
沈玉梅思来想去,把这事儿告诉了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听完,气得真想立即把佟贵山揍上一顿,他看着已经四十来岁的闺女,觉得她又可怜,又实在太傻了。
“佟老八说什么你都信啊?万一这事儿是假的,他让你去跟珍珠借钱,还一张嘴就是六千,这安得什么心?”
“玉梅,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道好歹,珍珠是你的亲闺女,这孩子小时候没少受罪,你和佟老三,都对不起孩子,现在好不容易长大了,结婚了,你是看她日子好过一点,就眼红是吧?”
“瞧瞧你这出息,净想着跟孩子要钱,这些年你怎么对她的,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啊?”
“孩子不跟你计较,但你以为她能忘了,你为了佟老八的孩子,让珍珠去下乡了,这是一个亲妈能干出来的吗,这事儿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沈玉梅委屈的说,“爸,那时候我没说不留珍珠,只是那德花见天的在家里闹,珍珠报名去兵团,也没提前跟我商量,挺突然的就走了。”
沈老爷子决定不跟女儿废话了,这人就这样了,劝不过来了,她的日子过成什么样,他这个当爸的也都不管了,“行了,别说了,佟老八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且两说,如果是假的,那他就是想坑珍珠的钱,如果是真的,那这人真是坏透了。”
“等着让人骂吧。”
“这事儿你甭管,你也甭掺和。”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佟贵山死了你没处去,你又不是街上要饭的,你是纺织厂的工人,真到那一步了,厂里还不得给你一间房?”
沈玉梅眼睛一亮,对啊,她怎么没想到呢,实际上,她和佟老八算是双职工,按照纺织厂的规定,的确是可以分到两间房的。
可这不是自己有房,佟老八又不想挪窝,所以一直没申请。
沈玉梅得了主意回家了,把老爷子的话原样说了一遍,佟贵山一听,立即说家属院的房子那能住吗,地方偏不说,还又窄又小的。
哪能跟胡同里的老房子比呢?
再说了,老北京人,谁不住自己的房子?
但沈玉梅听了,也并没有怎么动心,现在住的这院子,可有些年头了,老房子想要住得舒坦,就得隔上几年好好修一修。
像她娘家,沈老爷子住的屋子,隔上几年就会修修屋顶什么的,里头也会粉刷一遍,她二哥不是砖厂的吗,哪儿不好立即就给补上了。
今年入冬前,连门窗都换了一个遍儿。
哪像佟老八这房子,好多年没修了,原本屋里就没铺地砖,现在还是没铺,夏天潮得不行,冬天四面透风,冷死个人。
纺织厂家属院的房子,甭管怎么着,屋里是水泥地呢。
她说,“老八,你就别瞎折腾了,咱们就这么凑合着吧,再说了,一个院里住着,都好几年了,都还挺和气的,你这突然撵人家走,那怎么好意思呢?”
佟贵山却冷笑,“你的好闺女嫁人了,我看虽然没嫁到区长市长家,但也嫁得不错,戴得手表至少能值五六百,她有钱,怎么就不能帮我们一下?”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为了德胜和德花吗?他俩都比珍珠大,婚事还没有一个着落呢,你当后妈的不急,我这可是急得不行了。”
沈玉梅还是没松口,“这事儿我可不能去找珍珠,她从小就没怎么在家里住过,再说了,德胜和德花都工作好几年了,平时钱一分没见着,指定是都攒起来了,要不,让他们也出点吧。”
她说得这话合情合理,谁知佟贵山一听就怒了,“沈玉梅,你是怎么能当后妈的,德胜和德花是没妈的孩子,已经够可怜了,你怎么还能惦记他们的钱,再说了,他们都是临时工,一个月能挣几个钱?”
“甭管挣几个钱,吃住都在家里,那也得攒了几百吧,能拿出来一点算一点。”
“再说了,我可没惦记他们的钱,从来也没说让他们交伙食费,倒是你,别总惦记珍珠的钱,她有多少,也和你没关系。”
佟贵山一听,就知道这傻女人没那么好糊弄了,他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恶狠狠的说,“你瞧瞧你,还能有点用处吗,让你管三哥要抚养费,你没要出来,三哥转头给了老爷子,老爷子给了珍珠,你也一分没要出来,但这抚养费,本来就应该有你一半。”
“现在让你出去借点钱,不是要,以后会还的!”
不知为什么,沈玉梅一下子听出来他这话里的毛病了,她十分少有的恼了,“我没有用,那你有什么用啊,家里家外的,你管过什么呀,还不都是我?”
“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再说了,借那么多钱,你拿什么还,还不就是白要?”
佟贵山最讨厌别人说他没用,尤其是这话是他一直看不起的沈玉梅说出来了,她一个傻子,一个倒贴的贱女人,凭什么也这么说?
他想也没想,一个巴掌就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