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站门口有很多揽客的黄包车,白素伸手拦了一辆,白琳依旧没有说话,等黄包车停了下来,她坐上了车,这才道:“你把皮箱给我吧,放在脚踏车上不安全。”
白素愣了一下,皮箱她用绳子捆了一下,掉是不会掉的,但还是有些晃动。白素便又把皮箱解下来,递给了车夫,跟他说了地点,一路上就骑在他们身后。
不一会儿就到了县医院,白素付了车钱,拎着行李跟在白琳的身后。
白琳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感叹这县医院的条件太差了一点,谢崇在楼梯口等着她们,白琳见到谢崇,方才一脸嫌弃的表情顿时就消失不见了,只上前问道:“老谢,你怎么不在病房呆着,跑出来做什么?”
谢崇穿着医院的病号服,露出一截浮肿的脚踝,白琳看了只拧眉道:“医生怎么说?”
谢崇看了一眼身后拎着行李的白素,想说什么,见白素摇摇头,也就忍住了,又对白琳道:“八九不离十是肾炎,早上刚办住院手续,下午有两个检查,等护士查了房就去。”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了病房的门口,隔壁房间的病人家属正站在门口说话,见白素一个人在后面拎箱子,就笑着道:“你们这闺女可真够孝顺的。”
谢崇只笑着道:“她是我们的外甥女。”
白琳这才往后看了一眼,见白素额头上浮起一层密密的汗珠,却仍旧低着头不说话。
等他们都进了病房,白素把行李箱放下,她才开口道:“姑母做了一早上的车,还没吃中饭吧,我去食堂打些中饭来。”
谢崇就开口道:“中午打得满头还没吃完……”只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白素就已经出门了。
细细一想,白琳也确实不喜欢吃馒头。
谢崇的目光从门口收回,就听白琳拉长这一个脸道:“她还挺殷勤的,不过你别指望我原谅她,当初她跟着她妈头也不回的走了,我就没打算再认回这个外甥女了。”
“那时候素素才十来岁,她懂什么,孩子自然是会跟着母亲的。”谢崇劝了一句,又觉得这并非三言两语能劝住的事情,索性也不去再提,只笑着道:“让你大老远跑来,本来你放了暑假,应该要好好休息的。”
白琳冷着脸不说话,过了片刻又忽然问道:“不过舒曼也真够可以的,好好的一个闺女,让她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插队,她现在不是司令夫人吗?怎么连自己闺女的工作都安排不了?”
“人家虽然是司令,那也要按规矩办事的,说不定他们也有他们的安排,再说了……插队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她如今在康家,还可以插队,要是在白家,就只剩下被批*斗和下*放的份儿了。”
谢崇最了解白琳的性子,不过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肯定是看见白素现在的样子,心疼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索性就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白琳叹了一口气,深觉谢崇说的话也有道理,终究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开口道:“文婷还想跟着我一起来呢,被我给劝住了,我让她在家好好复习,这次国家要恢复高考的事情,没准是真的。”
“你们收到了什么风声了吗?”谢崇忍不住问道。
“还没有具体的文件,但是学校的学习氛围已经比从前好了许多,而且……我听说一旦恢复高考,考虑到大学新生的教育问题,很多被下放的大学教师和教授,都要重新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就有可能回省城了。”白琳说着,眼底已经闪烁着泪光,她看着谢崇布满了皱纹的眼角,忍不住用手轻抚着他的脸颊道:“老谢,这几年你受苦了。”
谢崇的内心也波涛汹涌,胸口不停的翻滚着,但他只是笑着道:“其实,能不能回省城,对于我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在哪里,我一直都坚持着自己的梦想,我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以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去进行这项事业。”
“一定会的。”白琳凝望着谢崇,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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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白素回来的时候,白琳已经把自己的行李都收拾好了。
“我本来想多带一点东西的,但实在拎不动了,要是再缺什么,一会儿我去你们这县里的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卖的。”白琳说着,把一个削好的苹果递给谢崇道:“我还想去你住的地方看看,给你收拾收拾呢。”
“……”谢崇接苹果的手顿了顿,只笑着道:“我住的地方还不错,开门就能见到大山,山腰上有个村子,一到旁晚,炊烟袅袅,就像是在世外桃源……”
白琳就白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人哪里会给你什么好地方住。”她说着,只又蹙起了眉心,医院的消毒水味道再弄,终究还是盖不住那日积月累的牛棚里牛粪的味道。
谢崇就笑着不说话,过了良久,才听白琳哽咽道:“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她说完眼泪就哗啦啦落了下来,只滴到自己的手背上,又被谢崇覆上的大掌轻缓的擦去。
白素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敲门进去。
第40章 原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白素就在这个时候,从外面敲门进去。
白琳很快就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痕,又露出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见白素端着一碗面条进来。
“姑母,食堂的饭菜卖完了,我让大师傅给你下了一碗面条,您先凑合着吃,吃完了我再去把碗还了。”说话间白素已经把面条送到了床头柜上,上面还卧着一颗荷包蛋。
“哟,这面看着不错,还加了鸡蛋,素素也知道你姑母爱吃荷包蛋吗?”谢崇只开口道,又故意看了白琳一眼,那人就轻哼了一声,脸上仍旧是不屑,但她坐了一早上的车,现在早已经饿了,也就不客气的端起面碗吃了起来。
白素见她吃了,只觉得心里舒了一口气,推说有事又出去了。
外头的阳光毒辣无比,她在树荫下站了一会儿,地上那些光怪陆离的斑点,忽然间变得慢慢模糊了起来,但前世的那些回忆却依旧清晰,她想起前世好几次去探望白琳,都被她拒之门外,就连白琳临死之前,也没肯再见她一面,没能原谅她这个外甥女。
而如今,她们总算可以相对平静的出现在彼此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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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谢崇做完检查,医生给出了治疗方案,需要住院半个月,白素本来想在这里陪护,但谢崇说现在白琳已经来了,不好意思再麻烦她,况且考察团这几天就要来了,白素需要回队做些准备,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昨晚许建安还没有答应他到底去不去给考察团当向导,张国庆还等着他的回复呢!
“小许还不知道我住院的事情,你回去跟他说一声,然后告诉他,要是想好了,就去跟张队长说,张队长会跟上头沟通的。”谢崇一边交代着事情,一边又叹息道:“他要是还犹豫不决,你就帮我劝劝他,机会难得啊,不是谁都有跟专家学习的机会的,这关系到他的前途和未来。”
但这个年代的人,谁又能看得见自己的前途和未来呢?
白素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其实如果可以,她最近并不想见到许建安。对于自己对他的一腔热情,她分不清是出于前世的遗憾,还是什么……而自己的重生,难道又仅仅只是为了和他再续前缘吗?
尤其是在谢丽君得救之后,白素才发现,其实她可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而不仅仅只是改变自己的命运。经历过这样一个年代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遗憾,她不应该只看见自己,而看不见别人……她或许应该用自己现有的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
她应该冷静的思考她和许建安之间的关系,而不是一腔热血的全情投入。
“素素……素素……”白素杂乱的思维被谢崇所打断,谢崇看着她,眼中有些担忧道:“你怎么了?”就连在一旁收拾东西有意无意听他们说话的白琳,也感觉到了白素的心不在焉。
“没事。”白素低下头,深吸一口气道:“我就是在想……应该怎么劝说许建安同志,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
谢崇敏锐的捕捉到了这话语中的异样,白素有几次都在自己的面前对许建安直呼其名了,但今天她却说了“许建安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