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可现在却轮到白素紧张了起来,当然……她不是因为和许建安坐得太近而紧张,而是因为……她真的很久没有做过这样颠簸而又危险的拖拉机了。
之前去柳溪的时候,虽然也是坐的拖拉机,也一样颠簸,可那好歹坐在车斗里……现在就……感觉随时颠一下就能掉下去,她握着栏杆的掌心已经有点疼了。
白素皱着眉心,一手扶住铁栏杆,一手抱着怀里的背包,身体随着拖拉机的颠簸高低起伏,一双脚更是垫着脚尖,死死的踩着脚踏。很快……她的额头上就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脸颊也微微有些发红。
许建安虽然专心开车,却也有些不放心白素,时不时往她这边扫一眼,结果这一眼就扫出了问题,他没在意路边上躺着的一块大石头,后轮直接压了上去。
拖拉机狠狠的颠了一下,白素的身子都差点儿从垫子上飞出去,屁股再落到垫子上的时候,她惊魂未定的喊了一声。
“哎哟……”
白素脸一下子吓的煞白的,前几天割麦子磨出来的水泡,也给磨破了,掌心都流血了,疼得她眉心都皱了起来。
许建安急忙就把拖拉机停了下来。
他没有想到城里的姑娘竟这样娇嫩,不过是坐个拖拉机,扶个扶手,还能把掌心给磨破了。往常队里也有搭他车去公社的女同志,可人家连扶手也很少扶一下,一路上竟顾着东张西望的,哪里有半点紧张的样子?
再瞧瞧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方才吓出来的,还是疼的。
许建安不知道要说什么,倒是白素发现车停了下来,怪不好意思的,先开口道:“我没事,你继续开啊。”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带着肥皂馨香的旧手帕,把掌心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前两天季兰英还说用针把水泡挑开就能好的快点,只是她害怕,下不了这狠手,就想着等它自己好,结果今天真的给磨破了。
这时候躺在车顶的张建设也发现拖拉机停了,正要问怎么回事呢,只听许建安说道:“张队长,把上面的麻绳扔一条下来。”
他们去公社运东西,还带了不少麻绳。
张建设就扔了一条麻绳下来,许建安把麻绳对折,在拖拉机一侧的扶手上打了一个套结,又拉着麻绳,把另一端和另一侧的扶手系紧。这样一来,这条麻绳就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安全带,正好把白素和张建设圈在了拖拉机的坐垫上。
“这样就不会摔下去了,你不用扶那么紧。”许建安说完,重新发动了拖拉机,从麻绳下面钻了进来。
白素心里感叹,他一向是很细心的人,却也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前世直到欧阳天和她分手,她资本家女儿的身份暴露之前,许建安几乎没有跟她有过任何的交集。
直到后来,她也被人说闲话、被人取笑,他们两个才渐渐的走到了一起。可现在,白素知道……许建安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的。
“谢谢你。”白素轻轻的开口道,但拖拉机的噪声太过刺耳,许建安也许根本就没有听见。
******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拖拉机终于到了公社,白素先下了车,她要去供销社买东西,但许建安和张建设先要去缴麦子,再去化肥站运化肥,不过他们约好了,等他们运完化肥,就到供销社门口的大路上接她。
白素打算先去书店买书,只是这里果真跟她想的差不多,有好几本书店里都没有,国家停止高考都十一年了,以前的复习资料早没了。白素勉强买到一本古汉语词典,一本英文词典。
书架上放着整排整排的毛主席语录和红宝书,那时候最流行的,就是手掌大的连环画。书店很小,只有两排柜子,白素很快就看完了,最后她把书店里仅剩的最后一本英文词典也买走了。
营业员看见白素抱来这几本书,一再确认道:“同志,你真的要买这几本书吗?”自从她在这里做营业员,就没有人买过这几本书,要不然也不至于上面都落灰了。
“是的,麻烦您帮我包一下。”白素礼貌的把书递过去,付了钱,等营业员用报纸包好了,这才拎着离开。
下一站就是供销社。
这几天各个大队都在农忙,收割的麦子一批批的往公社送,所以每天来公社的人也很多,这时候供销社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
白素拎着书排在队伍里,鲜艳的绿军装在队伍中尤为亮眼。
倒也不是没有别人穿绿军装,只是别人的军装浆洗的多了,就没有那么鲜艳的颜色,而白素的这一套还是崭新的,除了下乡那天穿过,这还是她第二次穿。
女孩子脸蛋光滑,皮肤白皙到几乎透明,虽然是一头齐耳的短发,可穿着军装,带着军帽,别提有多精神了。
白素很快就发现,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就往她这边看过来了。
“这是哪个大队的知青?”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以前没见过,大概就是前几天新来的那一批吧?”
“你看她那皮肤白的……哟,都能掐出水来。”
“这世上咋有这么好看的姑娘。”
白素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她天生白皮肤就算了,还很耐晒,这几天一直在田里干活,也没见晒黑了多少,无怪乎她们那么好奇了。
“闺女,叫什么名字?城里来的?”排在她前面的大娘忍不住就跟她搭讪了起来。
“大娘您好,我叫白素,是今年刚下乡的知青。”白素微笑着回答。她前世性格内向,没有必要几乎是不怎么跟人交流的,可现在她却很想让自己改一下,哪怕不能像季兰英那样成为众人的小喇叭,但至少……她这辈子,想做一个让人感到亲切随和的人。
“白素,这名字可真好听,配你。”大娘说着,又回头找她的前头的熟人聊天,笑得嘴都何不拢道:“那姑娘理我了、理我了!谁说城里姑娘眼珠子长脑门上的,我看着就很随和。”
大娘跟前的年轻媳妇就往后瞄了一眼,总觉得瞧着这姑娘通身的气派,不像是一个随和的人,可她笑起来的时候,又确实让人觉得很舒服。
很快就轮上白素买东西了。
营业员在柜台里头喊道:“肥肉还剩最后五斤。”
白素只听见身后一排声音跟着喊道:“我要肥肉我要肥肉!”
白素也要肥肉,可她不好意思喊出来,她想买一些肥肉熬了荤油,送一点给谢崇。她听见排在她前头的两个人商量道:“就还剩五斤了,要不咱每人二斤半,分一分吧?”
这下可真是完了大蛋了,她连一斤都买不到了。
白素苦着一张脸,看着柜台中的那块肥肉,眼神别提有多失落了。
大娘回过头,就看见排在她身后的模样俊俏的小姑娘,正一脸悲伤的看着柜台里那块肥肉,那乌黑清澈的大眼睛里,似乎已盛着闪闪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