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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也显有短暂的惊讶,过后却对她挑眉,丝毫没把心思放在御赐的丹青上。
“将军御赐丹青,臣德川光贞领御三家纪州藩臣谢主隆恩!”
紧随隐退出家的光贞之后,当代藩主教子同其下众臣拜服谢恩。
送达《鬼子母神图》,御使的公务也算结束了,纪州却留她二人饮茶。自幼行走江户城的融野虽许多事上呆憨傻愣,唯对政事嗅觉敏感——她也不得不敏感。
尾张、纪州、甲府三藩自将军月水断绝,再无法生育以来就为储君之位明争暗斗,母亲早兰奉命入城作美人图那晚便吩咐下莫见这三家,就是怕她们东问西打听将军玉体安危。
御用绘师位不高权不重,然能隔三差五觐见天子,貌美者更是能入得御帐侍寝。她们且把这松雪融野作将军宠童看待,与美浓守一道前来,岂不是第二个柳泽吉保。
融野心感寒凉,但对此也一早有了觉悟。为家门,也是为了不辜负姨姊二人的牺牲。
“这位纪州二公想必见过,松雪法桥融野大人,松雪宗家的少主人。”
闻言,身怀六甲的教子向融野致意:“前年藩邸整修,法桥大人所绘《张果老骑驴图》实乃杰作。”
融野伏身:“纪州大人谬赞,母亲主笔,融野不过从旁协助。”
“我纪州代代与松雪宗家交好,回回都要敷奏将军赐松雪笔墨,别家的看不上,看不上!”说这话是拄杖老人,光贞。光贞公年事已高,耳渐远渺,只声若洪钟,谈笑间气概不亚昔年。
“将军也知您老师从松雪叟川,精通水墨汉画。”吉保温笑。
侧耳倾听,光贞“哈哈”笑来:“老身耳聋了手也抖,早拿不住笔了!”
“澹山、繁云、凌波、探秋、丹阳、叟川、早兰。”一一数来松雪宗家历代家主,教子看到融野:“往后就是融野法桥大人了。”
“融野愧不敢当。”
光贞却道:“法桥大人何必谦虚,才如花开,有生来即绽禀赋的就有晚开迟放的。早兰属后者,法桥大人则有乃姨晚梅风范,生来即绽。只可惜晚梅早逝,你见也未见过你那才华横溢的姨母。我却是见过的,随叟川习画时常听她夸耀,又说晚梅若早生一步,她情愿折寿。”
见纪州老人说话不拘束,吉保从旁出声:“早兰大人禀赋缓绽,已故叟川公也可安心了。”
“所以啊,还是要等!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话正聊着,光贞拍了膝盖问到身畔长女:“小源子呢,不是一直嚷着要见画驴的绘师么,人来了她怎又跑出去疯了?”
谁知那丫头又去哪儿了呢,教子只看往融野处:“三妹同法桥大人差不多年纪,诗书一概不沾,只对画儿感兴趣,早知大人来,我也教她留下才是。”
“是那位六尺高的大人吗?”融野倾身确认道。
“对,是她不错!”响声应到融野,光贞又嘀咕:“也没见她长脑子,光长个子去了。”
虽有预感那人绝非等闲之辈,然此时融野方知那年那月她究竟招惹了何方神圣——御三家纪州藩二代藩主之女,三代藩主之妹,同样也是纪州五代藩主又是幕府八代将军。
德川吉宗。
柳泽美浓守先行回城侍奉将军,融野承纪州挽留,又吃了两盏茶,同光贞聊了会画。
老人耳虽不聪,然也不见糊涂颟顸,看似随口问了《鬼子母神图》的作绘过程,言辞间融野品得出老人想套知的君意。
鹤殿离世,将军可有私下的怪罪,对御孙又是怎般的期待。说得直白些就是这孩子若能平安降生且是女孩儿,将军可有准话说储君之位必是贤媳教子的。
就融野听得的,将军对鹤殿殒命纪州颇为不满,只看在御孙的份上不好发作。虽说御赐丹青祈福,但也知教子年过四十,别说肚子里是男是女,就是能否保住都半信半疑。
可这话融野说不得,怕纪州老人背过气去一命呜呼,只左打哈哈右糊弄,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太极打了一下午,融野精疲力竭,接过纪州藩士奉来的御刀插腰,她行下缘廊。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渐近,融野闻声抬首。高头大马之上驾坐那(注1)六尺之人,飒飒英姿,威风凛凛,曾于三年前操弄得她在床上瘫了一天不得起。
“可还记得我么。”
“记得。”
伸手过去,吉宗露齿一笑:“走,去道场。”
“敢问为何?”
“因为我想去。”
(注1)六尺:江户时代1尺=30公分,六尺是一米八。据当时的京都top1贵族·近卫基熙的记载,幕府八代将军德川吉宗身高六尺、黑皮、体健肌硕。究竟有没有一米八很难说,也可能是夸张描写,总之后世影视作品中一米八是比较常见的德川吉宗的形象标配。按江户时代的平均身高看,无论男女这个身高都是非常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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