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宁宁姥姥对何天亮说:“这事我们跟她说不着。你跟我说,你打算怎么办?”又对冯美娴说。“娴子,你过来,别跟她说。”
要是小草不在,冯美娴对付何天亮确实游刃有余,小草在场,就像何天亮穿了一件防弹衣,发射什么样的子弹,都让小草挡了回来,根本伤不着何天亮。冯美娴见母亲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何天亮,知道何天亮再也不好回避问题,就回到院子中间,准备随时帮着她母亲跟何天亮说理。
何天亮说:“您老人家先坐下,有啥话不好说?不就是我把宁宁接过来吃顿饭嘛,您老人家值当生那么大的气吗?怎么说我也是宁宁的亲爸爸呀。”
小草这时候让餐厅服务员搬过来两把椅子。冯美娴跟她母亲也就顺势坐下来了。小草则远远坐在房门口,不再插话。
“你是宁宁她爸爸不假,你接宁宁过来吃顿饭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我要问你一句,这么多年你管过宁宁吗?宁宁是用气吹大的吗?呃,孩子长这么大你想起来了,高兴了就接过来跟你玩玩,不高兴了就扔到一边管都不管。这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儿吗?”
何天亮说:“您老人家说这话也不在理,你明明知道我在里面关着,身不由己,并不是我不管宁宁。你们把宁宁带这么大,我非常感激你们。可是也不能因此就让宁宁永远不认自己的亲爸爸,永远不让我见我的孩子吧?”
老太太说:“那好,今天咱们就把这事来个彻底了结。两条路,你自己选,一条路,把这么多年宁宁的生活费算清,然后怎么办由你;另一条路,你今后不经过我们同意,不能接触宁宁。”
她这一说,何天亮突然想起了那天小草给他分析过,冯家肯定要跟他算总账,不由暗暗佩服小草有先见之明。转念又想,宁宁这么多年确实是靠人家养育的,过去自己没尽到责任,不管是什么原因,总是事实。虽然冯家人的做法有些过火,可是人家要这么多年的生活费也是应该的。想到这里,何天亮就说:“您老人家说得对,这么多年你们抚养宁宁操了多少心受了多少累,不用说我也知道。我这一辈子都感激你们。”
冯美娴撇了撇嘴:“这种话谁都能说,光说空话有什么用。”
何天亮说:“您今天既然提起了这事儿,我听您的。您说,该怎么算?”
冯美娴也不多说话,从手提包里面掏出一张纸,递给何天亮。
何天亮接过来一看,上面详详细细地记着宁宁这么多年的开销,每月生活费三百元,学杂费每年八百元,另外还有衣服、鞋袜等等一些杂费,一共算了有四万五千多块钱。
小草过来从何天亮手里拿过那张纸,仔细看了一阵,对何天亮点点头,表示认可。又对老太太说:“虽然您说这件事情跟我说不着,可是牵涉到钱的事儿我还得说,因为天亮的钱有我一半。刚才你们算的账我看了,还算合理。”说着,不等她们说话,转身进了她自己的屋子。片刻,抱了一个报纸包着的包裹出来,摊在小桌上面,打开报纸,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五沓百元钞票。
何天亮、冯美娴,还有宁宁的姥姥都愣住了。何天亮万万没有想到小草会在家里准备这么多现金,冯美娴跟宁宁她姥姥更是想不到何天亮能立刻拿出这么多钱。
小草坦然自若地说:“这是五万块,刚才你们的账上还有一笔没有列进去,就是你们这么多年的操心费。说实话,操心费也没办法算清楚,不过我觉得多多少少还是要有表示的,就在你们的基础上多算了五千来块钱,算是天亮感谢你们的,省得让人说他光会说空话。”
“这,这”宁宁的姥姥手足无措,这太出乎她的预料了,面对这一堆钱,她感到害怕,因为她能想到,如果她拿了这笔钱,就意味着宁宁可能永远离开了她。她们万万没有想到何天亮居然有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能力。事情演变到这个结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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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她始料未及的。然而,话已经说了出来,冯美娴更是自作聪明地列出来一个清算单,她们确实已经没有了退路。
何天亮说:“你们数一数吧,这确实是你们应该得的。”
冯美娴有些丧魂落魄的感觉,看到母亲对着小桌上的钱神情木然,她也觉得自己麻木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账不是你们算好的吗?赶紧收起来,那么多钱别老扔在桌子上。”小草在一旁催促她们。
“不,不,这钱我们不能拿。”老太太喃喃地说。
何天亮试探着问:“您是说您不要这笔钱?这可是您应该拿的。宁宁是我的孩子,我不能让您替我养活她。”
冯美娴说:“我母亲的意思是”她看了看母亲,然后才谨慎小心地说:“如果要了这笔钱宁宁,宁宁就”
小草说:“不管你们要不要这笔钱,你们也只是宁宁的小姨跟姥姥,何天亮永远是她爸爸,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如果你们觉得自己是宁宁的亲人,抚养她是应该的,不好意思要这笔钱,那再好不过了,我们挣这些钱也不容易。今后宁宁跟我们过,刚好也用得着。”说着,她就又把钱包了起来,做出要收回去的样子。
冯美娴撑不住了,把钱拿了起来,装进包里,对她母亲说:“妈,这事儿是咱们先提出来的,咱们不能变卦。再说,咱们替她养了宁宁这么多年,这也是应该得的。”
小草说:“这就对了,该拿的不拿何必呢?对了,你们打个收条总是应该的吧?”说着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张纸递了过去。
冯美娴看了看,上面写着:何宁抚养费收条:今收到何天亮为其女儿何宁交付抚养费共计五万元整。付款人跟收款人后面的名字空着。冯美娴疑惑地说:“这张收条你啥时候准备好的?”
小草说:“迟早有这么一天,早点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冯美娴又把收条认真看了几遍,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就问小草:“谁签?”
小草说:“你跟你母亲谁签都一样,你们一看也不是不认账的人。”
冯美娴咬着下嘴唇,看了看她母亲。她母亲面无表情,不置可否,于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小草接过签好名字的收条,对冯美娴说:“好,这下两清了。我已经准备饭了,你们吃过饭再走好吗?”
冯美娴拉长了脸说:“谢谢你的好意了。妈,咱们走。”
她母亲却没有动弹,对何天亮说:“天亮,让我再看看宁宁行吗?”
何天亮虽然夺回了宁宁,可是见到老太太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说:“您看宁宁有啥不行的?她就在屋里写作业呢。”
小草说:“刚才我就说了,您永远是宁宁的姥姥,哪有姥姥不能看自己外孙女的道理?您随时可以过来看看她,她想您了也可以随时过去看您。您放心,天亮不会限制她,更不会限制您。”
老太太推开房门。宁宁埋着头写作业。“宁宁,宁宁!”
老太太连着喊了两声。宁宁就像没有听见一样。何天亮跟在后面说:“宁宁,你姥姥来了,叫你你怎么不答应?”
宁宁仍然低头不语,眼泪却吧嗒吧嗒地掉在作业本上。何天亮大惊,摸着她的头问:“宁宁,你怎么了?”
老太太也说:“宁宁,你要是不愿意在这儿呆,就跟姥姥走,咱回去。”
宁宁甩开她姥姥的手:“我不跟你回去了,你们在院里说的话办的事我都听见看见了,我挺值钱的。”
她这话一说,何天亮顿时愣了。老太太却伤心地哭起来。
宁宁对何天亮说:“爸爸,过去姥姥跟小姨她们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是女孩子才不要我了。你说不是那么回事,我还半信半疑。可是,今天我都看到了,你为了要我给她们那么多钱。她们拿了你的钱,就不要我了。她们一直在骗我。”
何天亮一时没办法解释。宁宁的姥姥只能说:“宁宁,不是这么回事儿,不是这么回事儿”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时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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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会儿说不清,急得老人家直跺脚。
这时候小草跟了进来,见到这个场景并没有感到意外,不冷不热地说:“这叫什么?生离死别似的。不就是宁宁跟她爸过嘛,哪个有爸的孩子不是跟他爸爸。”说着过去给宁宁擦了一把眼泪“别哭了,你想想,你们班同学,哪个不是跟爸爸妈妈在一起?没有爸爸就跟妈妈在一起,没有妈妈就跟爸爸在一起,到姥姥家只是没事了过去玩玩,哪有在姥姥家呆一辈子的?”
宁宁扑到小草的怀里,抽泣着说:“小草阿姨,我不是不愿意跟爸爸,我是见姥姥她们她们拿了钱就不要我了”
何天亮跟宁宁的姥姥见宁宁扑到小草怀里,都是一怔,想不通宁宁为什么会对小草这么亲。
小草抚摩着宁宁的头发说:“你这个小丫头想到哪儿去了,你姥姥跟你小姨不是把你给卖了,你爸爸给她们的钱是你爸爸欠她们的。你想想,你长这么大,得花多少钱?这些钱都应该是你爸爸出的,谁叫他是你爸爸呢。可是他因为有别的事情,离开了很长很长时间,没能给你生活费,都是你姥姥跟你小姨出的。如今他回来了,当然得把你这么多年的生活费还给你姥姥她们。”
宁宁抬头看着她问:“小草阿姨你说得是真的?”
小草坚定地点点头:“阿姨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的话刚刚落音,冯美娴接过话头对宁宁说:“你现在还小,许多事情等你长大了就懂了。”扭过头对她母亲说:“妈,咱们走吧,在这儿呆着还有什么意义。”
宁宁看了看她,没有说话。小草说:“你们还是吃过饭再走吧。不管怎么说,你们还是宁宁的姥姥跟小姨。宁宁回到她爸爸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何必闹得跟仇人似的?”
小草刚才对宁宁说的那几句话恰到好处地维护了冯美娴跟她母亲的面子,冯美娴对她的敌意大消,也不再好跟她对抗,平心静气地对她说:“今天确实不是时候,改日再说吧。”又对宁宁说“宁宁,想姥姥跟小姨了就让你爸送你过去。姥姥和小姨还像过去一样疼你。”
宁宁点点头。小草说:“等到礼拜天吧,我送她过去,顺便把她日常用的东西拿过来。”
冯美娴说了声“可以”便搀着她母亲朝外走。小草跟何天亮往外送她们。小草对冯美娴说:“你们拿那笔钱是应当应分的,我说这话是真心真意,你们没有必要感到不安。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打车,千万别挤公共汽车,带那么多钱,安全第一。”
何天亮在一旁听她唠唠叨叨地嘱咐冯美娴母女俩,心里暗暗惊异,实在想不通几天前她对冯美娴还形同仇雠,今天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友好,通情达理了。回来的路上,何天亮问她:“你今天怎么脾气这么好,对她们这么宽容了?”
小草说:“人家一个是你的老丈母娘,一个是你的小姨子,我敢得罪人家啊。”
何天亮看看她,小草似笑非笑,知道她是耍笑自己,便说:“真的,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给我说说,也让我心里有个底,好配合你。”
小草说:“你以为光是宁宁回来就完事了?后面还有好多事得求人家,比方说,得把宁宁的户口转过来吧?趁转户口的时候,宁宁的姓就改过来了。还有,宁宁得转学吧?”
何天亮一愣:“转学?转学干什么?”
小草说:“你就愿意让你的宝贝女儿在那种三流学校上学呀?得把她转到师大附小来,孩子从小上什么学校往往会决定她的一生。再说了,玉泉小学也太远了,万一你我有什么急事不能去接她,难道让她自己往回走?师大附小有学生车,宁宁上学放学可以坐学生车,既安全又能锻炼她的独立生活能力。还有,宁宁终究是人家带大的,跟她姥姥她小姨的感情很深,这一阵过去了,想她们了你总得送她过去看看吧?闹得情断义绝,今后还怎么照面?”
何天亮说:“转学当然好,可是我听说师大附小难进得很哪。”
小草说:“不就是多要几个赞助费吗?我已经联系了,这事你就别管了,好好做生意,多挣钱是你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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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要任务。”
何天亮说:“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么顺利宁宁就回到了我的身边。”
小草说:“这也是巧合,要是那天不刚好碰上宁宁,宁宁现在不还在冯家吗?”
何天亮说:“不光是巧合,还是亏了你,要不是你那天一下子把事情捅透了,我见了宁宁也不敢轻易认她。”
小草说:“世界上许多事儿都有个机会问题,机会往往是稍纵即逝的,关键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那天明明是老天爷把机会送到你面前来了,你再不抓住就对不起老天爷了。有时候,处事绝对不能犹豫,该果断的时候就要果断。你想想,宁宁明明是你女儿,你自己不主动告诉她,难道冯家会告诉她你是她爸爸?你告诉她了,能有什么后果呢?本身你就是占理的事儿,怕什么?”
何天亮由衷地说:“小草,你确实是我的福星,命里的贵人。说实话,你别看我在外面跑买卖,多少还能挣两个钱,要是没有你,好多事我还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草跨进院子说:“行了,别肉麻了,吃饭吧。”
宁宁已经写完作业,守着电视等他们回来吃饭。吃饭的时候,小草对宁宁说:“过几天阿姨给你转学去,把你转到师大附小。你愿意不愿意?”
宁宁问:“转学干啥?”
小草说:“不干啥,就是因为师大附小比你现在的学校好,上学放学都有车接车送。”
宁宁是小孩子心性,听说上学放学都有车接车送,就说:“好吧,那就转呗。”
小草赞许地说:“宁宁你知道阿姨最喜欢你哪一点吗?”
宁宁摇摇头。小草说:“你这个孩子聪明,知道好赖。你今后听阿姨的话,阿姨今后保证让你顺顺当当地考上名牌大学。”
宁宁突然说:“你让我听你的话,可你也不是我妈呀。以后你要是当了我妈,我当然得听你的话。”
小草脸红了,说:“什么以后,我现在不就是你妈吗?”
宁宁说:“你现在就是我妈,我就把你叫妈吧。”
小草拍了她一巴掌:“小丫头鬼得很,泡起你阿姨来了。行啊,你愿意叫啥就叫啥。”
宁宁说:“我就叫你干妈吧。”
小草说:“我已经说了,你愿意叫啥就叫啥。吃饭,吃饱了洗脚睡觉。看见没,这床是你爸爸给你新买来的,不洗脚不准上床。”
何天亮听着她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心里暖融融甜滋滋的。他默默地吃饭,一言不发,听她们俩聊天,就是他最大的享受。如果小草能答应跟他结婚,这应该是一个完美的家庭。他看了小草一眼,小草正给宁宁的碗里夹肉,对宁宁说:“小孩子应多吃肉。让小孩多吃菜,纯粹是胡说八道。”
何天亮突然醒悟,只要小草不跟他结婚,虽然她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可她就永远是自由的,眼前这温馨可人的情景随时都会变成一场梦。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抽紧了。
接下来的几天小草天天忙着跑宁宁的事儿。星期天她领着宁宁到她姥姥家,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顺顺当当把户口要了出来,又顺顺当当落到了何天亮名下。宁宁自然由冯宁恢复了她的本来姓名何宁。还户口本的时候,她却不去了,让何天亮去。何天亮问为什么,小草说:“取户口本难,我去办;送户口本容易,你去办。你以为我爱到她们家去?”
何天亮只好自己跑一趟,去的时候顺便买了些水果和保健品。他想,不管怎么样,老人家对他总是有恩的。这次去老太太的情绪平和了许多,问宁宁的情况。何天亮告诉她想把宁宁转到师大附小去。老太太倒也明白,知道师大附小是好学校,叹了一口气说:“宁宁还是有了爹好呀,我们许多事情真是有心无力。那个丫头说得也有道理,宁宁迟早得回到你身边去,孩子不能没有爸爸。”
何天亮从老太太的话里听出来,似乎冯美荣极少回家,就想问问她的情况,可是想起了那天在大都会娱乐城碰见她的情景,黄粱噩梦也告诉他冯美荣现在又跟白国光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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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 '')(',就忍住了没有提她。见老太太有些失落,就说:“您老人家把宁宁带这么大不容易,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宁宁一辈子也忘不了您。”
老太太叹息着说:“孩子现在对我有成见了,礼拜天来的时候生分了好多,不像过去待我那么亲了。”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何天亮连忙劝慰她:“小孩子还不懂事,我好好给她说,过一阵我再带她过来看望您。”他最怕人掉眼泪,见老太太又开始哭了,赶紧起身告别。来到外面,他回头看看那座跟他的过去曾经紧密联系的陈旧的大楼,觉得很不是滋味。他也奇怪,为什么每来这里一回,他都会感到非常疲劳,就像干了一天重体力活儿似的浑身无力,脑子也乱哄哄地发晕。他想,以后再也不能来了。这样对他,对人家,都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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