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连累不连累,徐荣平本就不会放过我。”傅芷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就凭她知道了徐荣平私底下与梁人之间的交易,他对付自己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苗铮瞥了傅芷璇一眼,皱眉道:“不若把玉印交给我吧。”
他们已经定下契书,这玉印在苗铮的手里也没什么太大的差别。玉印留在傅芷璇手里反倒是害了她,不如拿回来,徐荣平有百般手段,尽管朝他使来便是。
傅芷璇不同意,若非陆栖行一直暗中派人盯着她,她这回也要阴沟里翻船,苗家虽人多势众,家里奴仆成群,但没有哪一个及得上闻方。这玉印到了苗铮手里更不安全,他不安全,玉印也不安全。
沉眉思索了一会儿,傅芷璇道:“其实这东西无论是放你身上,还是放我身上日子长了都不合适,终究是个祸害,我有一个主意。”
苗铮看向她,点头道:“你说。”
傅芷璇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说:“把玉印上交给户部,送四成干股给户部。”
这是想了许久的办法。苗家手握南北水运这条通道,日进斗金,总会引来各方觊觎,做纯粹的商户是行不通的,他们也得在朝中找一保驾护航的势力。苗夫人在世时,依靠的是徐荣平,而现在他们与徐荣平闹翻,自是不能找徐荣平,势必要找一个比他更强的势力。
可徐荣平背后有户部右侍郎的岳丈大人做靠山,同时他南下做的事还有萧家影子,寻常的官员定不是他们的对手,而那些根深叶茂的世家大族恐怕也不会为了这区区黄白之物与萧家作对,平白惹来一身腥。
思来想去,最好的选择非朝廷莫属。有了朝廷撑腰,别说徐荣平,就是他老丈人以后也拿他们没辙,而且若能攀附上朝廷这棵大树,管他各方势力如何争斗,除非大燕城破国亡,否则苗家都能一直屹立不倒。
这算是个极为有利的法子,只是苗家要让利甚大,每年所赚取的银子恐有一大半都要进户部的仓库。
苗铮对生意上的事一窍不通,几成干股他也没什么实际的概念,转而征询地望向身后的米管家。
米管家朝他眨了眨眼,双手交握,看着傅芷璇,心疼地说:“傅夫人,这是不是太多了点,四成银子算下来,差不多能有十万两银子。”
“十万两?”苗铮也被这庞大的数字吓了一大跳。
米管家点头,无奈地笑道:“苗夫人看过账册,应当清楚,每年下来,我们苗家的盈余也就比这个数字多一些而已。虽说赚得多,但苗家这么大的摊子,花销也大,还有各个铺子里的掌柜都有干股,细细算下来也不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傅芷璇承认米管家所说是事实:“没错,如果分给朝廷四成干股,苗家每年的盈余应只有五万两左右,若是要添加船只或是开新的铺子,将会更少。不过若能换来长久的平安,我想也是值的,你们好好思量吧。”
苗家抱着运河这个金娃娃,不可能独善其身。不过这只是她一个人的看法。这到底的苗家的基业,一旦拿出去就再不可能拿回来,苗铮要好好思考思考也实属正常。
苗铮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拿定主意,只说:“你容我想想,过几日我再给你答复。”
傅芷璇笑笑,抬头看了一眼东边天际变得有些刺眼的阳光,转开了话题:“兹事体大,公子是应好好想想,思虑周全。时候不早了,我该去接闻方了。”
苗铮跟着起身:“他是因我苗家而受伤,我与你一道去。”
傅芷璇没有反对,两人相携走出客栈,快上马车时,苗铮回头看了傅芷璇一眼:“不知夫人昨夜去了何处?”
自己一夜未归这事瞒不了人,傅芷璇浅浅一笑,拿出早准备好说辞道:“昨夜闻方发现不对劲儿,在半路上放下了我,让我去他一朋友家暂住了一夜,等今早天亮,风声过去了,我再回来的。”
这个朋友陆栖行也准备好了,别说苗铮,就是徐荣平去了也查不出什么来。
苗铮听了不疑有他,赞道:“闻方真是机灵,我得好好奖赏他。”
傅芷璇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多言。
两人各自坐了一辆马车,一前一后往府衙而去。
昨夜偷袭闻方的不过是一群亡命之徒,都有案底在身,罪上加罪,一个死字是跑不了的。
府尹又询问了一番,他们为何会针对傅芷璇与闻方,不过这群小喽啰并不清楚,只说似乎是大哥狼牙接了什么人委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所以才会伏击傅芷璇与闻方。
不过与对方接头的只有狼牙一人,现在狼牙不知所踪,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先让人在城里张贴狼牙的画像,全城通缉。
傅芷璇与苗铮去得有点晚,他们到的时候案子已经宣判,闻方被放了出来。
瞧见傅芷璇,他咧嘴一笑,步下台阶,抬起受伤的左臂朝她拱手行礼:“夫人,昨日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向你说明,让你受惊了!”
傅芷璇连忙伸手扶起他,目光落到他包着白布的胳膊上,歉疚地说:“不必多礼,你是代我受过,当我是谢谢你才是。”
闻方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夫人折煞小人了。”
米管家瞥了一眼不住往她们这边看的百姓,假咳了一声,提醒道:“公子,傅夫人,这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有话先回去再说。闻方的胳膊也需要请大夫好好看看,别留下了隐患。”
傅芷璇点头,微笑着说:“还是米管家想得周道。”
几人相携离去。
他们走后没多久,人群中走出一个紫青色祥云袍,头戴玉冠,双手负于背后的男人,他眯起眼探究地盯着那两辆渐行渐远的马车。
见周遭看热闹的百姓渐渐散去,只余他们主仆站在那儿,甚是显眼,方庆犹豫了一下,低声说:“烈日炎炎,大人不如去对面的云香楼歇歇脚。”要看什么也可坐在二楼慢慢看。
徐荣平扭头瞥了他一眼,忽地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说,傅氏是何来历?”
方庆一怔,小心翼翼地说:“应就是普通人吧。”傅芷璇的出身来历,他们又不是没有查过,除了那一桩和离之事,她的人生跟千千万万的妇人一样,实在是平淡得很,毫无出彩的地方。
徐荣平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愚蠢,你看闻方对她恭敬的态度,像是一般人?他可是连他正儿八经的东家,苗铮都没怎么搭理,却独独对傅氏恭敬有加,你说这是为何?”
名义上,闻方还在苗家做工,领的还是苗家发给他的月银。
方庆答不上话来,嘿嘿一笑,摸着脑袋,讨饶地说:“小人愚钝,还请大人提点!”
提点?他若知道就不会在这儿问他了。
徐荣平不悦地斜了方庆一眼:“给我查,查仔细了,昨夜傅氏是在何处下的马车,又去了哪儿,我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只要知道昨夜是谁救走了傅氏,就知道她身后之人是谁了。
方庆忙收起笑,一脸的肃穆:“是,小人这就去办。”
徐荣平大力一甩袖子:“先回去。”
两人本是悄然来府衙门口看看这情况的,自是没有带多余的人。好在,徐府离府衙并不是很远,只需穿过三条街就到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马路,踏入巷子,往徐府而去。
烈日当空照,地面上的尘土似乎都被烤焦了,热浪扑面而来,才走几步,徐荣平主仆二人已满身是汗。临近午时,街上除了几个还在顶着日晒叫卖的小贩,路上几乎没有人。
徐荣平的背影在灼热的阳光下拖得老长,忽然,他的影子从窜入了另一道身影,压在了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