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闷声道:“不是笛,是篪。”
沈清月朝顾四看去,顾四今儿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裙子,她年纪小,皮肤水嫩,眉眼虽有些耷拉,还是很有朝气。
沈清月这也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听见顾四说话,小姑娘声音清甜,也很好听。
厅里合奏了一首《水调歌头》。
沈清月凝神听着两人的合奏,埙与篪的合奏一时如行云流水,一时又抑扬顿挫,悠扬悦耳,清雄旷达。
曲罢,她一抬头,顾淮也从隔扇那边看了过来。
顾四也从合奏里清醒过来,低声嘟哝了一句:“有些年头没听见二哥跟怀先哥合奏了。”
沈清月忽然想起,昨夜里他问她想不想听,她没说不想,他今日便奏了一曲。
她自作多情地想,他是为了她么?
快到午膳时候,管事妈妈过来问大太太要不要传膳,大太太说说,管事妈妈走后,丫鬟们抬食屉鱼贯而入。
席间沈清月没有喝酒,厅里的爷们儿喝了不少,酒过三巡,顾大劝大家止住,他说顾淮下午还要去衙门里,不能把他灌醉了。
爷们儿适可而止,女眷们也只略饮些果酒,酒席就散了。
出花厅的时候,三太太邀沈清月去她院子里小坐。
顾淮时时刻刻注意着沈清月这边,他耳朵尖,也听到了三太太的邀约,就走到沈清月身边,揽了一下她的肩膀,含着些酒气,同她道:“夫人,我好像醉了……”
沈清月扭头看去,顾淮面色如常,不过吐气的时候带着些酒气。
顾三上前来毫不留情面地拆穿顾淮,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顾淮的背,道:“你醉个屁!”
顾二走上前来,儒雅笑道:“怀先既醉了,就去我房里歇息会儿。”
沈清月心中了然,顾淮这是怕她为难吧,故意过来给她台阶下,她笑着推他的胸膛一下,道:“你去歇会儿吧,我到三嫂院子里坐坐。”
顾淮不肯,一把搂住沈清月的肩膀,不许她走,在她脸侧低声道:“……夫人怎么能赶我?”
“……”
大庭广众之下,沈清月的脸都红透了,她从未在人前和一个男子这般亲昵过。
顾三知道顾淮的性子,生怕顾家人吃了他媳妇儿似的,便喊了一声,道:“走走走,都去我那儿。”
顾淮这才放开沈清月,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一起跟上顾三的步子,沈清月便同他比肩过去。
大太太没打算凑这个热闹,顾大和顾二手上还有生意,这三人出了园子就各自忙去了。二太太和好奇一会儿的场面,顾四见大家都去了,便同两个嫂子一道去了顾三院子里。
一行人都到了顾三的院子里,他的妾侍竟然也在,三太太将人斥走了。
顾三院子的明间桌上摆着一把红木算盘,顾四过去便拿了算盘拨弄起来,她和官宦家的小娘子不同,她虽然也学女工和厨艺,却不精学,打小拨着算盘长大,平日里在家也会帮着管内宅的账册,或几位太太查账忙不过来,还会请她去帮忙。
二太太嫁进门的时候,还跟顾四比过算盘,她输给了顾四。当时她本意是想故意让着顾四,不得罪小姑子,谁知道顾四本身就厉害,还不等她放水,顾四已经打完了。
顾四手里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引得众人都去看她。
顾四问沈清月:“嫂子可会打算盘?”
沈清月若说不会,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她很出人意料地道:“会。而且我打得还不错。”
顾淮眼尾挑向沈清月,沈清月一贯不爱出风头的,除非是被逼到不出手不行……她这是打算做什么?难道是因为顾四对他有意,所以给顾四一个下马威?
他知道肯定不会是这样,沈清月不是能为他拈酸吃醋的人。
沈清月回了一个笑给顾淮,示意他别担心。
顾淮还有些担忧,他虽然见过沈清月打算盘,但是家里的账面都不大,很好算,顾四算盘打得好,算的账都不小,沈清月在顾四面前赢面恐怕不大。
他又轻笑一下,觉着沈清月未必会输,她敢开口的事,必然有十成把握。
顾三也皱了眉头,现在大家是自家人,他自然不敌视沈清月。但他现在有求于沈清月,顾四算盘打得好谁不知道?一会子少不得偏帮沈清月,而委屈顾四。
顾三暗道:顾四不该开这个口,沈清月也不该接这个茬。
他又见顾淮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便也没开口,人家正正经经的丈夫都没开口,他着什么急……
二太太继续看好戏,三太太有点儿着急,沈清月前些日看着还是好相与的,怎么今儿亮出了锋利的爪子,也不知道一会儿忠勇侯府的事找她开口,她会不会答应,莫非她这是故意告诉她们顾家人,她不好招惹?
顾四可没想那么多,沈清月应了,虽在意料之外,她还是高兴得很,她举着算盘问顾三:“三哥,你叫人再拿一把算盘来。”
沈清月道:“不用,一把就够了。”
顾四蹙眉,道:“你什么意思?”她斜了顾淮一眼,她轻哼一声道:“可别想作弊,不许表哥出题!我哥来出!”
沈清月笑道:“好。但是我有个条件。”
顾四迟疑着问:“什么条件?”
沈清月说:“既是比试,不如设个赌注。”
顾四大笑,眉飞色舞,道:“要什么赌注?”
沈清月举起手腕子,道:“我若输了,这个镯子就给你。”
顾淮朝沈清月手腕上看过去,这镯子和顾四从当铺里收来的一只几乎一模一样。
顾三瞪了瞪眼,顾四的镯子怎么跑沈清月手里去了?
顾四也纳闷儿呢,她捉住沈清月的手腕子细看,才发现镯子里的棉线不同,她挑眉笑道:“喔,原来是这样,那行,我若输了,我的镯子也给你。”
沈清月摇头,道:“我不要你的镯子,若你输了,我要你连戴十日你的那只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