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姑姑略一沉吟,道:“恶人与恶人之间一向是有来有往,不宜算账。如果一定要清点,那就算在输的那个人身上。”
顾云听笑了笑。
夜里梳妆显得太过郑重,又有故意拖延之嫌。顾云听只换了外穿的衣裳,披了毛领斗篷,将头发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不过片刻,就已经收拾齐整。
后妃之中出了人命,这已经不是顾云听一个人能做主的了。踏出龙章宫时,她指派了一个内侍官去朝臣们议事的书房通传,然后才匆匆领着一早就提灯候在门外的宫人们往蒹葭宫去。
蒹葭宫内接连出了这两件大事,众人都被吓得不轻。那穆少婉尚在昏迷之中未曾醒来,沈溪雪又悬梁自尽,她们两个自己倒是毫不知情和一了百了,可怜了底下的小宫女们,先是看见那血淋淋的事,再夜半撞见梁上的吊死鬼,一个个还能站得住就已经算是勇敢的了。
“贵、贵妃娘娘……”一大群宫人们都堵在偏殿门外,像是认定了人多壮胆似的,瞧见顾云听领着人来,或多或少都松了一口气,然而脸色还是煞白,慌张不已。
顾云听径自越过一行人推门进了屋内,下午还锦衣华服清秀美貌的少女这会儿已经冰冷,躺在地上,脸上盖了一层麻色的布,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上头还粘着蛛网,好生落魄。
屋子里的烛火幽幽的,晃得有些骇人。
顾云听伸手去掀那块用来遮掩逝者的布,身边的宫人们都是讲究人,怕那“冲撞”之说,一个两个都想上来阻拦,却到底是不及顾云听眼疾手快,只听“哗啦”一声,素布被掀开,露出底下失去了养分逐渐枯萎的美人皮。
新死之人,容貌倒是还与生前相仿,然而却不知为何,死时不肯瞑目,又因为是被勒到断气的,故而双眼都微微向外突着,面色乌青,双唇微张,舌尖也有些许向外伸,乍一看,倒真是个悬梁自尽的样子。
“娘娘,新丧之人难免晦气,还请娘娘保重贵体,先去正殿等候吧?”松烟撇下了原本正忙着的事,从殿外赶来,轻声劝说道。
“无妨,新丧才能看出些许端倪,等再过些时候,有些痕迹还能不能留得下来可就难说了。”顾云听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端、端倪?”松烟愣了一下。
畏罪自尽,能有什么端倪?
“你看,”顾云听指了一下沈溪雪脖子上粗细不一的勒痕,一条向上的浅些,还有几条纵横交错的,是向后或是向下弯的,“悬梁自尽,还能悬出花来不成?”
松烟:“……”
要不是她还算是有些这些年轻宫女们之间见多识广的,这会儿就该哭出来了。
大半夜的!
谁要在这样幽森的烛火底下看一具尸体身上的痕迹啊?!!
但是作为陛下钦定的大宫女,松烟勉强还是稳住了。她极不情愿地远远瞥了两眼,不禁愣住了,有些上心起来,凑得也近了些:“这是……这不是自尽?!是有人动手杀人之后,为了脱罪瞒天过海,才伪装成自尽的!”
“夜里在殿外值守的是谁?”顾云听提高了些许音量,沉声问门外的那些小宫女们。
外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却迟迟没有人敢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