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云姐姐”甜得令顾云听汗毛倒竖,头皮发麻。
就算是云无恙的“云”,她这口吻也太过殷勤了吧,要是换了那些不明内情的,还当她们是认识了多少年的亲友呢。
倒像是几个月前这女人向她讨要红梅时的语气。
顾云听正歪在湘妃榻上,闻言心下倒也有几分了然,垂眸,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顾云听,装出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自然地咳了几声,道:“无妨的,只是沉疴在身,到了季节便会发作,早已习惯了,药方子也都是现成的,只等饭前命人熬了来服下就好,沈……沈家妹妹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病中难免精神不济,不能分心招待你了,还望见谅。”
行走江湖,说到底靠得还是这一身演技。
顾云听心好累。
“云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哪里用得着这么客气呀?”沈溪冉倒是惯会顺杆儿爬,笑起来时两颊上的酒窝很甜,看起来倒也乖觉,“先前在太子府,底下的丫鬟婆子们都没提起过姐姐您,害得溪冉直到进了宫才晓得府里还有个姐姐不曾见过,前些日子宫里事情又多,又不让人四处走动,所以这才来拜会姐姐,溪冉希望您别见怪才是呢。”
她话说得倒是客气,不过以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真心瞧得上这么个武林盟送来的侍妾?沈溪冉平素连罗栩姒都不放在眼里,又怎么瞧得上云无恙这么个江湖草莽出身的女人?
只怕是想先把对方哄得高兴了,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
算盘倒是打得响。
顾云听弱弱地一笑,斯斯文文地说着客套话:“妾身出身贫寒,承蒙陛下青睐,才能有这一席之地苟延残喘,妹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要是这样说,可真是折煞妾身了。”
沈溪冉对这些的奉承话显然颇为受用,闻言大喜,却仍作猫哭耗子的假慈悲状,道:“云姐姐这话就说岔了,你瞧着溪冉是个官宦之家的女儿,却也一样是个苦命的,自小娘亲便不在身边,再长大几岁,爹爹遭到贬谪,将我托付到了姑母家去。偏姑母和姊妹们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几年里受了万般苦,再加上是寄人篱下,不被人当成个奴才,就已经是前世积德了,哪里还敢奢望做什么千金小姐?你我一样都是苦命人,又何必多心,非要去分个高低贵贱呢?”
“……”
合着当初仗着沈姨娘的威风,在长平伯府里作威作福的也不是她沈溪冉了。
顾云听心中冷笑,脸上的表情倒是半分不裂。
她也算是见怪不怪了,毕竟沈家的门楣,不是尽出这样的白眼狼么?
“沈家妹妹说的是。”
顾云听小声附和着,纤密浓长的睫毛轻轻一扑闪,两行清泪便从微红的眼眶中滚落下来,似天上仙家器盏中的琼浆玉液落入俗世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