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言没有回答夏可染,病房门口的人行色匆匆,他站在原地,看着张念曦的背影在她眼前消失,忽然想抽一支烟。
回去的时候,周景言联系了助理,让她准备一张回国的机票。夏可染听见了,双手绞在一起,纠结了很久,还是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现在已经是清晨,路过的花店在店门口摆出了带着晨露的玫瑰,夏可染的目光不经意从上面略过,然后和今天在医院看到的那双眼重叠。
那个人的眼睛,似乎拥有能让她深陷其中的巨大魔力。
难道,“那个人”真的是他吗?夏可染有些紧张无措,又有些没由来的憧憬。甚至连让周景言暂时留下的话都忘记了。
当周景言将她送回公寓,准备离开的时候,夏可染才想起来,问道:“表哥,你不打算在照顾念曦了吗?”
要是这个世界上,连他都不愿意护着张念曦,恐怕也没有人愿意为她考虑了。夏可染一想到张念曦眼里深深的绝望,就不由得觉得一阵心酸。
“傻丫头,”周景言扶了扶眼镜,无奈地看着夏可染,他本来不打算作解释,但是见他这个表妹一脸迷糊的样子,只好道:“江寒不会一直留在法国的。”
现在在法国,江寒势必不会放松对张念曦的看管,再加上张念曦刚刚生产结束,孩子还在保温箱,现在想要把她们带出来,可谓是难如登天。但是如果在国内,自己的地盘上,江寒总会松懈一些,只要等一段时间,就一定会找到机会。
夏可染听完以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庆幸道:“我还以为你要放弃念曦了。”
“除了我自己,没有人能让我放弃。”周景言很快地回答道,没有任何迟疑。他现在不过是以退为进,完全没有放弃张念曦的意思。再说,江寒这段时间趁他不在,对周氏做的事情,也应该偿还了。
夏可染放心地把周景言送上车,关上车门的前一秒,她又想起了一件事,连忙道:“表哥,过一段时间我就要毕业了,想回国锻炼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就能看到你和念曦了。”
“回国?我听说你已经拿到了法国公司的ffer,怎么又想着回去?”
“那个、国内现在发展的也很好啊,我就是想回去试试看,不行的话我回来嘛。”夏可染目光躲闪。
周景言明显察觉到夏可染从刚才在医院到现在,有些地方很不对劲,但是他急着离开,也没有多想,只是点了点头,跟夏可染告了别,就让司机开车去机场。
夏可染站在门口,一直到车消失在街角,都没有回去。她现在只觉得一阵头痛:那家公司是两个月以前就已经谈好的,她应该用什么理由跟父母说自己想要回国?
还有,最困难的一件事情——她如何能够确定,江寒到底是不是当年的那个人呢?
只是,夏可染从来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她信奉的人生信条,是“多思必失”,短暂的纠结之后,她便掏出手机给自己家里打了个电话,准备坦坦荡荡地迎接腥风血雨。
法国的夏天,阳光温暖而明媚。举目望去,是灿烂的金色阳光和青翠逼人的法国梧桐。只是,张念曦却不像其他人一样能尽情享受五彩斑斓的夏天,只能坐在病床上,和冰冷的白色为伴。
而她一天中唯一快乐的事情,就是靠着玻璃窗,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孩子。
直到真正做了母亲,张念曦才知道,原来新生儿是一天一个模样的。不出一个礼拜,孩子脸上的红晕已经消失,肉嘟嘟的小脸白白净净,一看到自己的妈妈,就咧开嘴咯咯地笑。
每次,都是由江寒亲自把张念曦用轮椅带过去的,当他看到张念曦因为孩子的笑容,眼角流露出浅浅的笑意时,就会蹲下来,握住张念曦的手,想要和她说点什么。
但是每次,张念曦就会先一步避开他,冷漠地别过脸。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如同零下几十度的冬天,没有一丝生气。
“还有一段时间,孩子就要满月了,我们两个给孩子起个名字好不好?”江寒把双手放在张念曦的肩膀上问道。
张念曦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过了很久,她看着保温箱里的孩子,道:“她的大名叫晓欢,张晓欢。”
她这小半生,很少有开心的时候,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最后也和她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不知道真正的快乐是何物。
江寒的手紧了紧——张念曦没有打算让孩子姓江,就好像,要把他这个父亲抹杀了一样。
“那小名呢?”
“叫小芒果,”张念曦用指尖勾勒出小芒果的笑脸,道:“我怀孕的时候,最喜欢吃的就是芒果,那时候就想,如果是个女孩子的话,就叫她小芒果。”
张念曦本来只是无心提起,但是江寒听起来,心里便又笼了一层愧疚:关于这些,他一片空白,毫无所知。
他勉强笑了笑,俯下身对张念曦道:“等我们回国了,让张妈给你做你爱吃的芒果奶酪,江氏在市郊外有很多地皮,你要是愿意,我可以专门培养各种芒果,等到小芒果大一点,我们一起去采摘,好不好?”
张念曦抬起头,看着江寒,像是从来不认识一样。
她等了很久很久的“以后”,在之前,从来都没有听江寒提起过。等待像是一朵花,总有枯萎的时候。现在,江寒从嘴里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张念曦的心跳,一如往常,没有一点儿加快。
“你会不会伤害小芒果?”张念曦问。
“她也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不会伤害她。”江寒连忙回答道。
“那就好。”张念曦点点头:“谢谢你,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