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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大帅好胆略,好口福,不过如今,还是先想想善后吧。我大梁皇帝陛下不愿意趁人之危,虽然朱大帅如今并没有什么比较好的第三条退路可走,但是我大梁皇帝陛下开出的价码依然不变,岑某出发的时候陛下给的是什么价,如今还是什么价,绝对不会趁人之危杀价的。”
朱粲看着岑文本的表情。看不出岑文本有偷笑窃喜的意思,但是那言语仍然让朱粲有些恶心,只是如今并没有什么别的退路。他也知道不该得罪了对方。
按理说,他还有一张牌可以打,那就是摆出一副“爷好歹还能投靠王世充”的架子,争取一下伪装出卖方市场的样子。但是他知道以岑文本如此恰到好处的出现时机,对方肯定是很精明的人,肯定可以看出王世充的让出南阳换取唐梁接壤相争的地盘这一动机。自己的空话不仅不会起到作用,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自己没有谈判诚意。
“罢了,既然先生心直口快,本帅也不多说什么‘某还可以投奔王世充’的虚与委蛇之言。只希望先生也直言相告,大梁皇帝能够给朱某什么条件。”
“山南东道观察副使南阳郡守。柱国。不能再多。不过,我大梁皇帝雅量非常。说了让你做,就一定让你做到老得做不动为止,而且连职官都可以同爵位一般,让你的子孙抵减一等继续留用。”
如今可不是中晚唐,节度使还不存在,地方官世袭在北方朝廷里面是很难想像的,南方虽然因为南朝数百年的九品中正制导致豪门巨阀盘根错节,却也是要经常流动的。萧铣给的条件,显然很是经过了讨价还价的斟酌损益,是真诚的。虽然这个价码比朱粲现在实际控制的利益还要小一些,但是朱粲也明白,他如今的地盘是没有后盾背书的,不能这么算。
“罢了,要朱某如何做?直接率军归梁不成?”
“不不不,没有那么简单,若是直接归顺,固然可以直接拿到刚才许诺的官职。不过眼下还有一条路可以更快一些:如果朱副使想把‘山南东道观察副使’的‘副’字去掉的话,眼下还要做一件事情——段悫昨日才死,消息还未泄漏出去,朱大使要稳住那些段悫的从人,看好了,然后取了印信信物诸般,再换人去房陵郡前线。朱大使把岑某写的这封书信,用自己的笔迹抄写一遍,再附上模仿段悫字迹的附函,让李孝恭相信南阳。襄樊等地已经暗地里归心大唐,只要他的部队突围到达邓州新野一带,马上就会得到接应,当地也会为李孝恭供应军粮,就行了……”
“嘶——”朱粲倒吸了一口凉气,岑文本这是不仅要堵死李孝恭,还想更进一步,用假情报诱使李孝恭误以为“即使分出精兵主力弃粮突围,也不会出现绝粮之患,因为绕过房陵郡之后,后方也有我军的地盘供应粮草。”
“李孝恭要是不信怎么办?”
“那就要朱大使多多劳动一番你手下士卒了,摆出要出兵去房陵接应李孝恭的样子,大军一旦调动,信息定然是瞒不住的,李孝恭也会有自己的斥候,到时候正反消息相互印衬,李孝恭自然会作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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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陵城下的李孝恭,和吕子臧厮杀了二十天没能破城,也就没能打通汉水中上游的水运粮道。大军驻扎在此,粮食已经纷纷转运到陆上的大营中安置,却无法就近找到车马牲畜,想陆路转运都做不到。守着足够大军吃三五个月的粮食,眼下却看着都是累赘,制约了大军战略转移的机动可能性,只能在这儿死磕,强攻,不打通水道就无法寸进。
而梁军从江陵出兵的消息,李孝恭当然也是能够打探到的,就在房陵前线,每天也有汉水以南的客商百姓经过,会被唐军的斥候抓去问话,得到各种讯息,相互比对印证,得出真相。李孝恭完全知道,如果他不快速突破房陵的话,荆北大地,或者说“山南东道”这块地盘,就会落入敌手了。
这时候,“段悫”和朱粲的密函终于送来了,心急火燎中的李孝恭几乎立刻跳了起来。李靖李药师还想劝说李孝恭冷静,慢慢探查真相,李孝恭已经完全按捺住了。
两天之后,朱粲从南阳出兵,逼近新野邓州,继续往房陵郡方向移动,而汉水以南的梁军则逼近了襄阳的消息,分别被李孝恭接到了,立功心切的李孝恭再也无法淡定,独断专行选择了率领主力精兵陆路突围。
李靖反复劝阻无效,最后李孝恭只是留给了李靖两万汉中新兵,让李靖带着这两万兵在房陵城西面汉水北岸的大营中继续坚守,看护从汉中带来的囤粮,也算是留了一个后手,免得这儿的粮食在李孝恭走了之后就被吕子臧夺取。而李孝恭本人则带着五万精兵,只带了十几天的随身行粮,开始了从房陵城北方寻找秦岭之间的山谷小道陆路迂回进入山南道的征途。
五天之后,李孝恭穿过秦岭到达了房陵郡背后,到达了新野邓州之间,然而,就在他幻想可以因粮于敌,得到已经归顺了大唐的朱粲的军粮接济的时候,等来的却是新野邓州等处城池城门紧闭坚壁清野的对待。
李孝恭手上,只剩下不到十天的随军粮食了,而且他的四面,南面是汉水,以他如今没有船只的情况,根本无法渡河,西面是房陵,是他的老对头吕子臧堵着,北面是南阳郡,东面是新野樊城,四面都是敌人的地盘。
他居然就这么傻逼地带着几天的粮食,跳到了一块四面皆敌的死敌当中。朱粲也好,吕子臧也好,虽然在战场上不可能打得过李孝恭,但是他们根本不需要打,只需要坚壁清野等李孝恭自己饿死就好了,就像当初宇文化及的灭亡方式差不多。
当然李孝恭理论上还是有退路的,那就是马上原路返回,继续从秦岭之间寻小路回返自己的出发阵地,按说如果没有敌人骚扰的话,粮食肯定是够回程路上吃的。
问题是,朱粲明显不会让李孝恭毫无干扰地全速行军。来的路上安全无比的行程,一旦回头,似乎各处都冒出了山贼流寇,各种骚扰的游击队,还有衔尾追杀的朱粲军。朱粲此刻也是知道自己已经投靠了梁朝,而且把唐朝得罪到死里了,也不顾惜嫡系部队伤亡,全程下重手和李孝恭死磕。
朱粲的部队付出了万余人的伤亡与溃散,但是成功拖慢了李孝恭军回师的速度,拖了三四天。这就已经够了,因为襄阳无血开城,梁军已经渡过了汉水,可以成功与李孝恭军接战了。到了这一步,自然不需要朱粲再出马。
五万秦兵,百战精锐,都是战场上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硬汉子。但是,天下强军也毒不过阴谋诡计。或许这就是萧铣的恶趣味吧,把天下强军用饿死的办法阴杀在军事手段之外,总是让他颇有一种快感。武力兽,不过是一种卑贱的存在罢了。人类,总是会教那些智力低下的生物怎么做人的。
鸣凤元年九月末,李孝恭授首于南阳,五万秦兵,尽数灰灭。房陵李靖自知罪孽深重,定然会受到李唐朝廷重惩,只能弃军逃亡,不知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