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琼却没有按照套路出牌,在农民军两翼忙着部分变阵旧力乱窜。新力未生的当口,果断毒辣地扎了进去。密集阵已经不存在了,士兵们有的正在转身。有的在奋力推挤战友,连长枪列阵枪头一致朝外结阵都没做到。就被无数战马硬生生撞上了。一下子李子通军全军都乱了套,士兵们咒骂不止,哀嚎遍野,那些让士卒改为松散防箭矢阵形的军官们,都被手下用最怨毒的诅咒诅咒遍了祖宗十八代,甚至被自己人背后下黑刀子剁了,反正战场上这么乱,谁知道是谁下的手呢。
“阚棱怎么还没赶到!不是说只最多拖后二十里咱把官军引诱出来决战他就侧翼包抄夹击官军的么?快再派传令的去催啊!阚棱王雄诞俩狗杂。爷爷今日得脱,定然不放过这等背信弃义之徒!”李子通在中军急得冷汗淋漓,咬牙切齿地砸着车辕。
一旁的军师毛文深都看出些不对,官军此前这些日子如此温吞慢性,今儿个一交手就爆发式发力,显然是打算利用义军不同山头之间的相互不信任,来个各个击破。自己一方兵力本就不比官军多多少,装备和精锐程度更是远逊,如果这样扛的话,说不定就把本钱打光了。真到了那一步,如果官军受损不大,阚棱王雄诞肯定见势不妙要撤退。不会再来死磕,到时候李子通军左右都是个死,不是被官军灭了,就是被杜伏威灭了——哪怕逃到了盐城县,官军不来追击,但是到时候身边没兵,杜伏威会留着你?
“大头领,当务之急,咱要是再死磕。固然可以多杀伤那么千儿八百……某是说几千官军,但是咱自己到时候就啥本钱都不剩了。今日局面如此,还是留下一些人马作为弃子断后。咱主力赶紧往阚棱军的方向靠拢后撤吧——他们让咱先战,咱也战了,死伤了那么多人,总不好让他们看好戏。今日之后,大头领要想再维持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能让杜伏威受的损失比咱小!”
李子通牙齿都要咬碎了,如今几盏茶的功夫,他手下至少已经搭进去三四千伤亡了,官军死伤不会超过一千人,按说他还有一万七八千的人马,是可以再撑一撑的,如果现在后撤,肯定是溃不成军。可是,他不能给阚棱临阵反悔的机会,一定要把对方拖下水,只有农民军的大头领才知道,最凶恶的敌人其实不是官军,而是另外一路农民军。尤其是有些农民军已经准备低调,离开漕运要道,不吸引官军注意力的时候,找上门来对付他们的肯定只能是“友军”。
“后撤!不要跟官军死磕!让咱从齐郡带来的老兄弟们赶紧麻溜扯呼,把赵破阵那里收编来的人马留下断后!咱的旗阵不要动,马匹也都留在中军,先生先去通知刘铁头赵大胆他们,让他们带着预备队‘迂回’,一会儿某便亲自带马军后撤。”
李子通还算有点脑子,知道如果刚打定撤兵的主意,就让自己的中军旗阵后退,那这个撤退肯定就止不住势头了,会变成全盘大崩溃。所以他的中军旗阵暂时不能动,只是让毛文深想办法,把嫡系部队先抽出来后退迂回——主要是往阚棱王雄诞的援军方向机动,等到脱开了五六里地面后,自己的中军旗阵再撤,这样一来,官军要想追上他撤退的那部分人马,定然追之不及。
而秦琼纵然再是英勇,只带了两千骑兵——而且这一战中好歹也已经战死了百来个,伤了二百多——与己方步兵大军脱节去追击上万李子通军的话,李子通还是有把握把秦琼的门牙给磕掉的。
然而,这个决定做下的那一刻,李子通从赵破阵麾下收拢的那些人马下场就已经注定了,他们被当成了断后的炮灰,在局部战场上总人数居然都相较于官军处于劣势,更别说士气装备和武艺了。眼看着嫡系部队机动得差不多了,李子通本人带着数百骑兵弃阵而走后——尽管他已经很注意了,逃跑的时候也没有带军旗一起,不让自己的士兵第一时间知道主帅逃了——但是前军依然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崩塌。
乱局之中,李子通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嫡系部队全部捞出来,毕竟有一些已经投入到了焦灼的战斗中去了,没法在刀枪搏杀之间返身逃跑,还有一些被作为督战队撒到了赵破阵旧部当中,以控制部队。
所以,又过了一刻多钟之后,当李子通和阚棱回合的时候,狼狈地身边只剩下八千人马——好歹都是相对精锐久战余生的老兵油子。
辅公佑和阚棱王雄诞都看了大惊,齐声喝问:“怎的这便败了!连小半个时辰都没撑到!李子通你究竟有没有诚心死战!”
李子通火冒三丈,正在气头上,把头盔往地上一砸,不顾情面地怒吼:“我曰你姥姥的阚棱!老子没有血战?老子手下两万兵马,都打得只剩下八千了!再扛下去,一个人都不剩了,才遂了你的意是不?杜头领吞并友军的那点儿心思,都是你们挑唆的!恨不得友军都拼光了——你再这般无耻,信不信咱这就投了官军,回身来杀尔等!”
幸好两边各有辅公佑和毛文深还算识大体,顾大局,面子还是要做的,死命劝住了两军不要火并,毛文深摆出一副声泪俱下的样子,痛惜道:“阚将军!是尔等一直猜忌我家大头领以邻为壑,不肯齐头进兵,官军正是得知了这个消息,知道有时间差可以利用,才仆一交手,就死力全力猛攻,不计伤亡,不恤体力,为的就是实现各个击破——
现在官军那边做到了,咱也不敢让阚将军如何承诺,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当然,阚将军如果还有三分人性,今日愿意死命一战的,咱哪怕只剩八千人,也会助战,这些都是从山东辗转血战留下的精兵,未必没有战力。只是有一点,一会儿官军追杀马上就要到了,你我两军一定要齐头并进,奋力搏杀,咱才与你们合力,否则,咱就真只有去投官军,反过来对付杜头领了!别逼人太甚!反正威胁朝廷漕运的是杜头领,昏君杨广非杀不可的也是杜头领,咱家李头领还没那么大的名头被昏君记住!”
毛文深言语之间,战场后方的追击战已经到了尾声,赵破阵旧部被萧铣的人马收拢俘获的不知凡几,李子通损失的一万两千多兵力里头,至少有五千人被抓,还有三四千逃散了,剩下的不是战死就是残废。萧铣的大军步步紧逼,与阚棱统帅的杜伏威军逐步接近,也是见对方严阵以待,并无可趁之机,才没有直接冲杀上来。
接近到了这个距离,阚棱想后撤也不可能了,五六万人要是回身一动,马上便是一场大乱,如今之计,唯有与官军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