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两天,到了江都地界,便有王世充眼巴巴赶来接着,劳军之礼一样不敢少,如此灾荒年代,还凑出数万人的饱饭,有鱼有酒,对萧铣的部队很是恭敬。没办法,谁让萧铣形势比人强呢,而且最关键的是,王世充可不是穿越客,萧铣知道自己截了历史上本该是王世充的胡,王世充却不知道这一点。所以要让他嫉妒萧铣,也着实嫉妒不起来。
……
别看王世充如今官位还不算高,不过是从四品级别的郡丞。然而他的资历和出道年纪却已经不轻了,论辈分。其实是和来护儿周法尚那一辈人差不多的——也就是说,都是当年隋朝灭陈之战前刚刚从军建功,后来一路爬上来的。
只不过,王世充当时立功没有来护儿之流那么明显,二十三年前陈国灭亡之后,王世充也不过封了个仪同三司,开皇十五年前后才爬到从六品兵部员外郎,又花了十几年。逐渐爬到如今从四品的位置。
按说,王世充其实和萧铣的人生经历应该早有交集,只是萧铣不知道罢了——开皇十八年末的时候,萧铣受杨广之命联络拉拢杨约杨素兄弟时,便面临如何扳倒高颎让杨素更进一步的难题。当时杨素设计利用陇西大将王世积谋反一案,牵扯进高颎,最终让高颎因此失势,这桩事情里头,扮演皮条客帮着牵线搭桥的,便是王世积的远房堂弟王世充了。只不过那桩脏活儿后期萧铣自己倒是撇了干净。没有插手,所以不知道杨素后来找了王世充帮手。
如今的王世充,好歹也是奔五十的人了。比高士廉的年纪还大了七八岁,按说足可以算是萧铣的叔辈,然而王世充的姿态却摆得很低,与萧铣见面怎么都死活不肯以长辈论交,宴请套交情的时候非要以兄弟相称。搞的王世充的子女只好对萧铣执长辈礼仪——王世充的长子,其实都已经比萧铣年长一岁,大业九年都三十了,却还要喊萧铣叔。也亏的历史上没记载王世充有啥漂亮女儿,所以萧铣对于王世充的子女喊他一声叔也没怎么介意。
扬州城里。犒军宴席不过半酣,萧铣便问起了正事儿。向王世充了解起两淮贼情近况。
“王兄,此番萧某北上。期限你也是知道的,三月末就要到东莱取齐,再征高句丽,那是陛下御驾亲征的大事儿,日期断然耽误不得。两淮流贼,咱也只能是过境的时候顺手帮你剪除驱逐一些,要想细细的犁庭扫**,那是来不及的。如今贼情如何,还请王兄分个轻重缓急,与萧某分说一下。”
王世充放下酒杯,酝酿了一下情绪,好歹调整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可怜地叹息道:“唉,萧大使有所不知,其实看王某给朝廷上报的战况,两淮局面这几个月其实还算是有所好转的,但是个中实情糜烂,只有王某自己知道。这种报喜不报忧的事情,实在是如同饮鸩止渴,陛下以为两淮略微安生了一些,便不继续调集援军,要不是萧大使如今顺路要北上,王某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哦?此话却是怎讲?”
“这番话,王某瞒别人,可是断然不敢瞒萧大使的——给朝廷的战报里头,咱上报了十月间击溃下邳乱贼苗海潮十二月间击破海陵郡乱贼赵破阵,这两封战报,才让陛下对王某这个江都丞还算保留了几分希望,让咱继续督办这事儿。但是实际上,苗海潮赵破阵等小贼失了山头不假,但真正被官军剿杀的实力不过十之二三而已,剩下的十之七八残部……都投靠了杜伏威辅公佑,被杜伏威吞并了。”
“嘶……”萧铣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不就和当初鱼俱罗吐万绪在江东时候一开始上报“贼首朱爕管崇已被击破”差不多么?地方官的上报,总是喜欢报喜不报忧,只说这些贼军作为一股**势力已经不存在了,却不说他们的大部分力量都被另外一伙势力更大的贼军兼并了。
震惊过后,萧铣少不得继续刨根问底,杨广可以做糊涂虫,在群贼渐平的幻想中继续**下去,他萧铣是要做实事儿的,自然要彻底全盘了解情况,含糊不得:“那王兄便直说,如今两淮究竟有几股大乱贼,分别实力几何,那杜伏威为何能短时间内慑服两家巨寇呢?”
“要说那杜伏威,当真了不得,前年他在齐郡从贼的时候,不过才十五岁,然而不过两年,就看清了齐地有张须陀镇守,不易展开局面,毅然带了辅公佑及一小波嫡系南下,到了两淮这片当时还不曾大乱的地界作恶。当时朝廷在两淮并无精兵镇守,大军正在辽东,又赶上杨玄感逆贼之乱牵制了内地大部分兵力,所以被杜伏威钻了空子。
要说一开始,杜伏威不过十七岁,也就是辅公佑年长一些,能帮他稳住局面,却不至于让其独大两淮。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后来陛下……陛下把彭城留守董纯法办之后,才彻底糜烂的。杜伏威颇有大志,此前江淮其余诸贼都不敢打彭城坚城的主意,最多剽掠一些小县,或是在山野之间占山为王。唯有杜伏威胆色颇壮,深知董纯伏诛后,朝廷在彭城的防御定然有个低潮,便趁机大军潜行数百里,突然围了彭城,不计伤亡强攻。彭城守军当时群龙无首,正是新旧将领交接的空档,而且颇有一些当初董纯带出来的嫡系亲军,本来感戴董纯知遇之恩,董纯被朝廷问罪斩首后,一直心怀不忿,趁机便从贼做了内应,让杜伏威破了彭城。
彭城自古便是徐州首治,是设留守府的所在,两淮之地,除了咱这儿的江都之外,就属彭城存粮军械囤积最为丰富,一下子便便宜了杜伏威。而且杜伏威也因此声势大涨,与之邻接的下邳贼苗海潮被其威慑后,自忖不敌,略微摩擦了一番便投靠了他,只在杜伏威手下做个三头领。后来海陵赵破阵也是如此,只不过赵破阵更惨,是被杜伏威设宴斩杀降服其部众的,连苗海潮那般到杜伏威麾下混个小头目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乱中有幸的是也并非所有江淮巨贼都被杜伏威收入麾下了,也有从杜伏威军中分化瓦解出来的——比如和杜伏威形势相若的,有一名南下贼首,名叫李子通,原本是济阴郡首批贼寇左才相麾下,也是觉得在张须陀镇守的齐地不易发展壮大,见杜伏威南下一下子扩张了数倍,也动心脱离了左才相南下。
只是这李子通来晚了,两淮容易攻取的地方都被杜伏威圈地圈好了,他一开始只得假意投奔杜伏威,伺机而动。赵破阵被杜伏威斩杀之后,其众并非全部心服杜伏威的,李子通便跳出来挑唆,最后带着他自己的人马南奔海陵郡,占了海陵郡称王,并且将赵破阵旧部中不服杜伏威的人马也拉拢了。李子通南下时本有一万余人久战之兵,又在海陵收拢了赵破阵两万残部,如今也集结了三万兵马,只不过和杜伏威纵横七八郡的十几万大军相比,还是弱小了一些——王某听说,那李子通原本还在筹备船只,打算着若是杜伏威要兼并他,逼得狠了,他便从海陵郡渡长江南下,到吴郡地界欺负刘元进这等鱼腩,窃据江东。只是萧大使以雷霆之势灭了刘元进,而杜伏威似乎也察觉到了萧大使有北上为王某助战的意图,暂时不敢自相图谋,放缓了对李子通的威逼,才让局面如此稳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