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国内空虚,您是知道的。精兵在外,何处还有兵可用?卫尚书远在关中,只可自守。张须陀在齐郡,虽然近一些,但是陛下当年有明诏,只有留守可以越境讨贼,郡守讨捕使只可在辖区内剿贼,不得越境。张须陀自然也来不了。而且他本身兵也不多,如今应付一般乱贼就自顾不暇了。
最后只有东都的樊尚书还能指望,可是数日前得到消息,樊尚书麾下没有精兵猛将,皇甫无逸将军本就病弱,不能出征,樊子盖只好以不曾领军的裴弘策集结四万新兵沿永济渠北上,结果在黎阳就被杨玄感麾下偏将击溃……”
杨广烦躁欲狂,咬牙切齿地问:“所以杨玄感就这么大着胆子亲自来榆林关了?就因为关内已经没有朕的忠臣猛将可以威胁他的巢**涿郡了?”
“还不止于此,三天前杨玄感之所以敢亲身前来。根据昨晚新探明的军情,是因为五天前唐公李渊的兵马,也在怀远镇被杨玄感击败了——唐公只有不到万人的军队。实力太弱,不是杨玄感对手,救驾而败,也算是非战之罪了。”
“罢了罢了,难得李渊一片忠心还是有的,不意河北之地,从贼者如此之多。”
“不仅河北如此。自从杨玄感起兵以来,听说各地都有盗贼趁势而起,原本从未曾被盗贼侵扰的两淮江南都不能幸免。两淮有一股巨贼。贼首名叫杜伏威辅公佑,便在十几日前作乱了。已有数万之众。江南也有乱贼,不过具体消息还没来得及传来。不知贼首何人。徐州之地的留守董纯如今只能对杜伏威采取守势,江南乱贼还没有将领过江去剿,只有江都丞王世充沿江防备,防止江南乱贼渡过江北。”
按照历史的轨迹,隋朝末年的大乱,原本就是山东先乱,乱了大半年后河北开始跟上。然后山东河北乱满两年之后,随着杨玄感之反,一下子爆发性蔓延了整个两淮和江东。然后乱贼范围略微被限制住不扩散维持了两年多后,再轮到杨广在雁门为突厥围困血战一场。那又是另外一个转折的节点,从那个节点之后,南方的民变从江东再次向西扩散,蔓延江西荆楚;北方的乱贼也开始向西扩散,到达河东北部陇西。最终到大隋亡国为止,只有关中腹地汉中蜀地以及洛阳以西的河南部分地区这么几小块地方没有农民军乱贼。
如今杨广经历的,正是杨玄感造反后带来的这一大波乱贼爆发期。只可惜杨广自己都是有国回不去,只能在辽西这块逼仄的地方听这些噩耗。
……
杨广最后还是把萧瑀拿来的这块马肉吃了,随后精力有些不济,沉沉睡了半晌,直到听到一片欢呼升腾,他才被吵醒。
杨广已从御案上抬起头来,经有些惊弓之鸟,唯恐是外头又有乱兵投敌或是炸营,疾疾高声呼唤:“外头何人嘈杂!独孤盛何在?为何不来护驾!”
杨广的嘶叫声有些尖锐,很快引来了挂着车骑将军虚衔的宫廷宿卫统领独孤盛。让杨广诧异的是,他看到独孤盛的时候,后者居然一改此前多日的肃然,反而面露欣喜之色。
“陛下!是好消息!是来护儿总管的援军到了——还一次性海运带来了三十万石军粮。”
一阵剧烈的目瞪口呆,一阵剧烈的面部器官错愕抽搐,杨广发疯一样仰天狂啸:“是……是……来护儿终于来了么?天意啊!真是天意啊!天不亡我大隋啊!快快让来护儿来见驾!不,朕亲自去看看,港口是在哪个点儿?”
一连数条口谕,前后错乱,已经陷入了语无伦次的程度了。毕竟杨广都吃了两天马肉了,士兵们都在吃那些新鲜宰杀的高句丽战俘人肉了,形势不可谓步艰难绝望,这种时候绝处逢生,任你泰山崩于前而不动色的定力都撑不住,何况是杨广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呢。
跌跌撞撞冲上御辇,磕磕绊绊赶去海边,榆林关外根本没有深水锚地,也不会有港口,所以老远只能看到一大片战船漂浮在近海一里多远的地方,然后用小舟摆渡。杨广的御辇行到半路,先看到一丛将校行来,杨广居然破天荒地从御辇上下车了,惊得对面的人赶紧纷纷跪下行礼。
杨广也不让人平身,几步赶过去,俯身狠狠一拍为首那将领的肩甲,把弧形铁片锻造的铁甲拍得铿铿回响:“来护儿!爱卿真乃国之柱石!有爱卿在,何愁狂寇不灭蛮夷不平!此天以爱卿授朕也。”
“臣救驾来迟,致使陛下断粮,实不敢居功。”
“废话,这是李景那厮和涿郡榆林关守将无能,来爱卿远隔沧海,关你何事?快平身了,说说此番竟是如何赶来的。”
“好叫陛下得知,自从一个月前杨玄感作乱后,消息通过哨船传递到平壤也已经是不足二十天前的事情了。末将心急如焚,寻思返回东莱运粮,然后北上渡海接应陛下,又怕赶不及。倒是萧监军熟悉海途,又有准备,一来在皮岛等岛提前屯驻了不少军粮,以备风向不顺时身处地后的我军粮食不济,此刻却是先派上了用场。末将从大安郡拔锚起航,经皮岛后沿正西远海而行,兼程倍道,方才得以在此刻赶到。此行后还当让空船回返东莱,再运粮秣前来。东莱留守陈棱需供给海路大军,彼处常年颇有存粮。”
被来护儿一提醒,慢慢冷静下来的杨广才想到了萧铣。茫茫大海,大军从平壤附近运到辽西,若非有精于航海的名臣,不能为此。杨广用目光搜索了一番,便看到了来护儿身后的萧铣——毕竟,副帅周法尚此刻不在这里,被派往了别处公干,萧铣的身份在登莱军中已经是仅次于来护儿的存在了,站的自然显眼。
“朕的眼光,还有什么好说的?贤婿自然是国之英才——此次救驾之功甚巨,朕便加封为兰陵郡公,增广邑食邑至万户!待朕破贼之后,马上兑现。”
一旁的萧铣终于逮着了今天第一次开口机会,却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仅仅一句话,就把在场的人震得不行:“父皇,臣有一计,有擅专之嫌,来路上已经安排周法尚周副帅去办了。若是成功,杨玄感旦夕可破。”
“当真?还不速速道来——啊不,咱先回御营,坐下慢慢说。”杨广心情之好,已经万全没了君臣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