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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热水不多,想要烫脚是不可能了,众人只围着洗了把脸,勉强将白日里冻得通红的小脸捂了过来,又在屋子里留了一大壶滚水,以防众人起夜之时口渴。这边熙宁同桑仕秾一起在那通铺上整理铺盖,这被子白日里才被阳光晒过,晒得既松又软,她铺好了一半的地方,扭身便上去躺在被子上打了几个滚,然后舒舒服服的呼了口气。刚启程之时夜里还能在室外露营,越是到西旗附近便越发冷得彻骨,那支起的帐篷完全无法抵御这程度的严寒,故而今日恐怕是近几天过得最为舒适的一个夜晚。
万三在地心喝着热茶,赵侯不在,他便又开始装模作样的充数,“大家养精蓄锐,明日上路进了西旗,咱们可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几人嘿嘿笑着回应他,“三爷官瘾又犯了。”
熙宁的铺面靠近最里面的墙壁,她坐起身盘起小腿,用万三从前教给她的手法按压着自己的小腿。连日在马车之中久坐行进,她如今小腿水肿,像两条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水萝卜。身上的筋骨也不好受,动起来咯吱乱响,仿佛自己这身子是个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熙宁自己在一旁安安静静揉搓着小腿,邵环却偏偏要来逗她,将自己的小腿伸在她眼前乱晃,叫熙宁顺便给自己也按上一按。
结果却被熙宁一掌劈在腿上害处,他立时便缩成一团,嘶嘶抽着冷气,“柳熙宁啊柳熙宁,你果真是个下手狠的,瞧着瘦瘦弱弱,手劲儿怎的如此之大?”
“我这手刀是同三爷学得,还不赖吧?”
邵环疼得快要断气,还是强忍着爬起来同她扭打成一团,众人瞧着直乐,还是桑仕秾出手将两个稚瘾发作的人掰扯开来,“邵环,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要同她计较着。”
陈小孩从窗子边爬来熙宁身边倚着,“柳大哥,你们往常凑在一起就如此有趣么?”
在小孩眼里,几个年龄相仿的年轻人聚在一起玩玩闹闹可真有意思。
邵环便又挪过身子将脑袋枕到小孩瘦小的腿上,“玩玩闹闹尚算少数,流血牺牲才是常态,怎么你也想加入不成?”
小孩在一旁露出艳羡而又羞涩的表情,半晌才又果断地点了点头,“我是很想的,只是显大哥却不同意。”
他本是随着众人一起唤他赵侯,可出门在外所有人都自动自发规避这称呼,他左右不知如何是好,故而又开始同从前一般唤他作“显大哥”。
邵环教他,“这也简单,若是这次同去你好生在他面前表现一番,可以在他面前自夸下你出色的弓箭手能力,再有你可说你是可造之材,警告他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小孩听他越说越是离谱,连忙害羞的摆手,“这话我不敢说,这不好说,不好说的。”
万三也来凑趣,“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什么不敢说的,不仅要说,要自吹自擂,还要把自己形容得天上神仙下凡尘一般,若他不把你招入麾下,那得是天大的损失。”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不过是仗着赵侯出门未归,这才大着胆子胡说八道。
不过屋舍内气氛热烈,众人可谓其乐融融,只有坐在条凳上靠着土炕边缘的马场主正守着桌上烛火,他想得幽幽出神,只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从始至终未发一言。
正在这时候,众人调侃之中的另一位主人公这才姗姗来迟,外面夜里落下雪花,他肩膀上挂上一层雪白,也不知是去了哪里,无声无息出现在桌前。
那马场主正露出不合时宜的邪笑,却被旁边之人看个真切。
邵环赶忙从小孩的腿上抬起身子来,他仰头看到赵侯手上正拎了个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布袋子,看起来有些分量,他忙问,“公子这是打哪里回来的,这又是何物?”
赵侯暂且不去管那表情阴阳的马场主,仍旧镇定自若的同大家胡侃,他将那袋子摆在桌上,就着一旁昏暗的油灯给大家瞧。
熙宁只能瞧见几个灰黑色圆溜溜的东西露了出来,她没见过这东西,看起来倒是怪唬人的。
赵侯解释道,“这是当地人爱吃的冻梨,外面冰天雪地的,做这个再合适不过。”
他叫大家都拿去尝尝,“解冻之后,轻轻嗫个口子,里面的汁水甜丝丝的,又能败火。”
熙宁拿着这东西像是得了个好宝贝,觉得新鲜又有趣,竟然还能败火么,那她嘴角的燎泡可就有法子治了。现在再来看那燎泡已经瘪了下去,明日便能结痂,这几日得小心张嘴,不若就会撑出个血口子来。这时候吃上两个冻梨,那可真是十足惬意了,生津止渴还败火,简直浑身是宝。
邵环与桑仕秾跳到地心去,将布兜接过来忙着给众人分发,熙宁便伸手等着他俩递来给自己,却见赵侯不知何时正背光站在自己面前,他将手心摊开在自己面前,上面正摆着一只果子,又圆又大。
另一侧,桑仕秾也递了一颗过来,比之赵侯那枚毫不逊色。
熙宁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不过立即反应过来,将两人递来的冻梨都接了过来,小孩在一旁念叨着,“大丰收哩。”
', ' ')('她用手掐了掐,的确冻得硬邦邦的,如此不消上一夜哪里咬得动。
传舍的当家这会儿也跨步进来,“这冻梨要放在冰水里解冻,外面结出一层冰来,敲掉便能吃了,不过凉得冰牙,你们必得尝尝,很是爽口美味。尤其你们这些个年轻大小伙子,火气忒旺,吃这个正合适。”
他大概也是看到熙宁妇人嘴巴,重提了好几句年轻人火气旺。
只是熙宁听到那句“冰凉”,心里打起鼓来,她如今还不知道自己这个身子,能不能受得了这乍凉的东西。
熙宁努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脑海之中这种奇怪的想法摇出去,一切还未落定,自己总是做如此联想,叫她束手束脚,感觉事事棘手。
她抬起头看窗外有点点银光飘落,立刻便将方才脑中诸般想法抛去了一边,回身这才瞧到赵侯肩膀那雪花消融后的小片濡湿,便赶忙问道,“公子,外面下雪了么?”
得到赵侯肯定的回答,熙宁同小孩对视一眼,立刻“呜呼”一声,相继飞出了门去。
门外的雪还很浅,熙宁站在摇晃的的红灯笼底下,跟小孩一起抬头望那黑洞洞的天,像望着一口没边没沿的井。
小孩在一旁张开嘴去接天上的雪花,熙宁扭头看他,“好吃么?”
小孩咂了咂嘴,“没味道哎。”
小孩叫熙宁也尝尝看,熙宁却觉得有点傻,偷偷笑着并不理他。赵侯原本看熙宁坐在墙角做了些奇怪举动,一时摇头一时点头还有些担心,结果不一会儿熙宁又跟小孩跑去外面看雪挨冻,简直不知道他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
他跟过来在每个小脑壳上赏了一个板栗,熙宁见是他来,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头一次见到雪景的想法,“从前不知道下雪是如何盛景,这回总算圆了小小心愿。”
熙宁没见过雪,赵侯确实见过的。他还在做公子的时候,便被老赵侯派到燕国打探消息,那时冬日里新下得雪足有膝盖那么厚,一脚踏入不知自己脚下是陆地还是冰面,就在这茫茫一片的寂静之中,寻了好几日才找到一户能够落脚的人家。只是那时跟在身边的人先后全都战死,赵侯已经很久不曾回忆起那段时光了。
大息王朝原来还有这般广袤的土地。自南向北而来,便可一路领略这四季不同的风光,叫人心胸开怀,不由生出想要将这土地博广之处皆收在掌心之中的豪情。中行显便是这样,越是了解这个王朝国土所及之处,越是令自己无边的欲望膨胀到无法控制的境地。
他常常想,这天下何不改姓中行?
赵侯这时候突然想同她说一个小小的故事,“不知为何,方才那传舍的当家拿了冻梨问我要不要同他交换。原来他妻子瞧上了咱们随身带着的水囊,我说那是我在南地行商之时瞧着好看买来用的,不过是个小小水囊,送与他们也是可以的。看着他们夫妻敦睦,叫人觉得这样平静的日子似乎也很好,又见那当家牙口不好,他妻子为他将冻梨咬开小小一个口子再递还给他,叫他慢慢吸着吃。我便回想起从前阿爹与细君的相处,似乎从来没有这样和谐的日常。”
他大概也是羡慕的。
赵侯慢慢顿了一下,扭身看向熙宁,“你呢,家中爹爹与阿母他们从前是如何相处的?”
熙宁用手将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揉搓了半晌,他不知该不该同赵侯讲述爹爹与阿母的事情。
没有
可是他似乎很是诚恳,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即使老赵侯同自己阿娘有曾经那一段故事。
熙宁便回身对他说,“他们很好,非常好,非常恩爱。”
熙宁生怕触怒了赵侯,她如此形容好似在对老赵侯做无声地指控,不知中行显是如何想得,熙宁只觉得在自己所述得这个故事里,老赵侯是那个置身事外却又强插进来的可怜人,他做得一切,甚至最后直到离世,单单只感动了自己。
赵侯果然表情未变,却不再问询熙宁爹娘之间相处的事情,这里的气氛一无端的要冻结在这无边的寒冷天气之中。
“相敬如宾也没什么不好,”他突然说道,熙宁被他这意外发出的声音惊了一跳。
所以他这是对自己方才那句“非常好”的控诉么,熙宁鼓了鼓嘴,“公子今后也希望同自己的细君相敬如宾么?”
第32章
“不。”
赵侯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诚恳, 突然对着这个自己一向看重的孩子道,“我必会选个我能放在心尖上的。”
他眼中情感浓烈,墨色的瞳仁里全是熙宁的影子。
熙宁甚至毫不怀疑, 若是当时在阿娘面前的不是老赵侯,而是中行显, 他也定会做出如他阿爹一般的举动。
他们是同一种人。
哪怕中行显儒雅的名声在外。
他眼中炙热几乎要将熙宁灼伤,偏偏熙宁躲避不及,只觉得赵侯目光好似一泓叫人晕眩的寒潭,将她密密实实吸了进去。
她心口陡然疾跳起来,连呼吸都控制不住地颤抖。
他想伸手
', ' ')('触摸熙宁如血般的红唇,这里应当比他可亲的小脸还要软上一些吧。
他这样想着, 也如此做了。顾不得还有小孩在,熙宁是他喜欢的孩子,他喜欢的阿弟, 兄长对小弟, 是可以做这般动作的, 他这样给自己寻了个理由。
“公子?”
他不是说手上不干净,不叫自己抚摸唇角么, 熙宁瞪着天真的眼瞧他,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小孩缩了缩脖子, 风雪有些大了,他便先跑回了屋里去。
天太冷了,有风起,雪沫子刮在脸上便生疼。
“公子。”
熙宁开始以为他只是要看顾自己嘴角的燎泡, 可是他拇指的动作却越发不是这样, 轻轻描摹了起来。
那若有似无的触觉,就如同那天夜里, 他情动时的吻。若即若离的,一下一下挨在她唇上,叫她忍不住随着这样的节奏回应他,他便立刻含住这无声的邀请。彼此间略显生涩的动作,却叫对方都极为沉迷。
“公——公子。”
她声音颤抖,带着对未知的恐惧。
因为她看到一张无限放大之中的英俊面容,几乎遮住她的那片天,成了她眼中唯一能看得清的事物。
熙宁夜晚仍旧躺在他身边。
万三的呼噜声响起,比叫更的鸡还要准时,邵环立马转身捏住他的鼻子向上一提,万三果然立刻转醒,骂了一句畜牲,扭到另一头又睡了过去,几乎同时便又打起了呼噜。
熙宁用手扣扣手心,大衾厚实,她手心都是一把汗水。
同一个姿势保持得时间久了,她却不敢左右乱动。
枕榻旁边的人也一动不动。他双手盖在腰间的大衾之上,在熙宁小小的身子边上,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包。
这座山包将熙宁与众人隔绝,她只得独处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用她不算聪颖的脑袋去思考。
为何他会在她嘴角已经瘪掉的燎泡上落下一吻。
熙宁以为自己当时是清醒的,至少比犯下大错的那也夜晚清醒。
可她难免又糊涂着,是做梦吧,赵侯怎么会亲吻一个“男子”。
他分明喜欢女人。
而且他也不能把自己当做是个孩子了,自己已经年满十七,待过了年,她便十八了。
十八岁,做爹娘的一大把,有谁在这个年纪会被一个二十五岁的兄长亲吻呢。
熙宁微微曲腿,小心的换了个姿势。
她还得好好在他手底下卖命,难不成要被他收成“男妾”?
熙宁打了个冷颤。
这可不行,她不喜欢。
熙宁又向外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睡下。
他这样,是不是看破了自己的女儿身,难道他想起了那荒诞一夜?
这可不行,她得回都安郡去,那里还有人等着她,她与兄长说好了的。
虽然不知道,她与别的男人有了牵扯,兄长还会不会如从前那般待她。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手心突然被旁边人从大衾之中握住,“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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