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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他不再寡言,求生的本能让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达哥,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舅计较了,我一定敦促他重新做人!他要是不改……我、我就把他另一条腿也给打瘸咯!”

也不知道是他这番“刁语”起了作用,还是他跪的姿势太标准,洪达高高悬起的那一巴掌,终究没落到他舅脸上去。

“算你识相!”

“哎……谢谢达哥。”

尤良木看了一眼他舅,尤启超正躺卧在地上,像条蜷缩起来的虫,沾满泥水和烂果汁儿,恶心得连蚂蚁都不靠近。

洪达吐了牙签,朝尤启超骂道:“学学你外甥怎么做人,胎盘养大的畜生,切切就整一大碟子的垃圾货,天天就知道偷鸡摸狗,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很脏,尤良木却没有回击,哪怕在心里。

因为他从不说污言秽语。从小到大,他姥姥一发现他说脏话,就拿水烟枪敲他,拿衣杆子抽他。

可老太太又跟他讲,有些人满口脏话,但灵魂比谁都干净。有些人口灿生花,其实内里龌龊得发臭。

这些话并非有多难懂,但尤良木总是得花些时间去好好经历过人生之后,才能明白。

比如唐云乾,说话总是如此体面,无论深刻与否,都是寥寥带过,令他无法单凭只言片语就看清这个男人。

洪达骂完了尤启超,又用擀面杖抵着尤良木的脑门:“把你舅带回去教育教育,回炉再造,好好教教他怎么做人!”

尤良木抬头一瞄,很想脱口而出,“穷人何苦为难穷人。”

随后他又觉自己天真,答案明明显而易见,穷人就只能为难穷人,难不成还够斤两去为难富人?

“哎,知道知道,”尤良木点头哈腰:“我会教育我舅的,我们会好好反省!”

让一个二十五的教育一个五十五的怎么做人,这真够荒诞的,偏偏他还得应承着,忙不迭地说“是是是”。

尤良木该掏的银子掏了,再拧着他脖子也榨不出油水来,洪达终于放过了他和他舅这俩倒霉蛋。

这件在过去不断重复上演的事,再一次像过去那样,暂告一段落。

当然,尤良木得时刻提心吊胆着,还会有下一次。或者说,会有无数个下一次。

他身心皆疲,坐地上缓了一会儿,伸脚踹踹躺旁边的尤启超,“喂,废人,起得来吗?”

“起得来,”尤启超以胳膊肘撑住地,没瘸的那条腿挣扎老半天……

起不来。

叹了口气,尤良木筋疲力尽地爬过去,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把他舅拉起来。

他看尤启超挪着挪着,跟个丧尸似的,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还行,不用扶。

不过要扶也没力气了。

尤良木抱着一袋烂果,一声不吭地走在前头,去把惨遭他抛弃在路边的小破车给接回来。

脏兮兮的布鞋踩在脏兮兮的道上,他走得不快,主要是因为后面那废人走不快。

“阿良,”尤启超灰溜溜地求他:“今天的事,别告诉你姥姥……”

尤良木懒得回头看他:“用你说?”

第17章 讨公道

“哈……呼……”

轮胎瘪了一半,车篮里堆着几斤烂果,尤良木载着他舅艰难地蹬回家去,就跟一鹌鹑驮着一只蛤蟆似的,骑得那叫一个老牛爬坡,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心疼自己,只心疼车,骑了好几年了,现在不堪重负,车架都快散了。

摸了摸口袋,还发现手机不知丢哪了,等送他舅回家之后,还得沿途回去找一找。

破财啊,尤良木觉得自己真是倒霉。

那个专门惹事的废人还要触他霉头,尤启超坐在后座哼哼唧唧,“你就不该给洪达钱。”

尤良木没好气道,“不给钱,难道让你白拿?”

“全是烂果,卖不掉,本来就是要扔的,他扔在那儿我才去捡的……洪达就是坑你,还让你原价买。”

尤启超刚才怂货一个,现在倒是长威风了,滔滔屁话说得掷地有声。

尤良木抓在车把上的手一点点收紧,“他坑我还是你坑我?你不问自取就是偷!舅,你五十多岁的人了,能不能别再干这种不要脸的事儿,你不要脸我还要!”

“他扔了,就是看见我去捡,他才又说的没扔……”

尤启超的声音无力地飘来,听得尤良木也很无力,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种死倔的人沟通。

他不是气尤启超谎话连篇,他知道尤启超说的是真话。即使没亲眼看到事情的经过,但他舅为人怎样,他还是清楚的。

可那是人家的地盘,路是人家开的,规矩是人家定下的,那些人说黑就是黑,说白就是白,说你偷东西了,那你就是偷东西了。

他跟废人讲,“那些人就是逮着你坑,把你当傻子,当王八,你怎么就不用用脑子呢?每次都往里栽,不就正中他们下怀?”

废人说,“我没错。”

尤良木说,“这不是错不错的问题,是他们说你错不错的问题……道理在他们那边,由不得你说自己错没错。”

废人又说,“我就是没错。”

对牛弹琴。

于是尤良木只能和那些人一样,说他错了,说他偷东西,说他不要脸,说要把他的另一条腿也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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