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柳易安将其摁回去,不顾女鬼呼救,转眼便消失了。
孚菱纱气得身子颤抖,心道:“他与蓬莱,原本就是一伙的,两个人合起来欺负我,实在可恨。”
又想,沈溯微跑了,定然是去搭救那个师妹。若是他破坏聚灵阵底层,魔王便也跟着得了便宜,得将他制住,再去告知爹爹。
于是她闭目,将聚灵阵上层所有灵气沿牵线灌入那唯一剩下的鬼婴身上。随后扯断牵线,脚尖一点,逃回妖域。
*
师兄说一刻钟内来,徐千屿害怕浪费火鸦,便将万鸦壶收起,摸黑坐在阶上,等沈溯微来。
原本她和郭义相安无事,远处猫叫忽然声嘶力竭,迫近眼前,什么东西迎面扑了过来,谢妄真忽然一动,将她拉到一旁,那东西便从她身旁擦过去。
徐千屿甩过一张符纸,符纸爆开的瞬间,她在石壁上看见一个在地上爬动的影子,影被投射得极大,它形似婴孩,但四肢着地,口中发出凄厉叫声。
也不知这鬼婴为何突然发狂。它凶猛异常,竟无惧诛魔神符。此举反倒激发它周身煞气,它凄厉叫一声,再度飞来。
谢妄真身形闪动,拉着徐千屿靠在另一处石壁上。鬼婴的指爪刮破他的衣服,似乎也抓伤他的背,郭义暗骂一声。随后徐千屿在他怀里,嗅到一股熟悉的桃花香味。
第76章四伥鬼(五)
徐千屿仰头道:“你先前说有办法离开此处,倒是快点使出来啊。”
谢妄真将她圈在墙上,低头看她,小声笑道:“你安静些,别又招了他。”
那猫叫得更加凄厉了。
徐千屿道:“也不知道是我招它,还是你在招它。”
谢妄真没想到他屈尊保护小姐,她反倒说出如此没良心的话,冷哼了一声,没有接话。
徐千屿道:“再拖下去,灵气耗尽怎么办?”
谢妄真在黑暗中静静嗅着她身上气息,语气轻佻:“灵气耗尽,我就将你吃了。”
他俊俏的面容上露出个有些孩子气的笑,颇有些邪气。
岂料话音未落,身上狠狠挨了一鞭。
因空间狭小,打神鞭被徐千屿折起一半,自右肩抽到他左下腹,一声脆响。谢妄真毫无防备,直跌出去。此鞭透过皮肉直打神魂,剧痛难捱,他胸中血气翻涌,咬紧牙关,浑身颤抖起来。
缓过神来,他刚要起身,徐千屿放全鞭子,又狠狠给他一鞭,再度将他打在地上。
谢妄真难以置信地抬头望,阴影笼罩着赵明棠一张冷峭的脸,她双目上挑,眼角、嘴角都是尖角,如裁切得尖锐的叶刀。
她紧绷的时候,又让他想起那日一身红衣大闹婚礼的赵明棠,将红穿出了一股危险的冷色,像是漾开的鲜血。
更让他惊讶的是,徐千屿背贴墙壁,十分警惕地看着他,整个人似只炸毛应激的猫。
徐千屿怕他。
每次见她,都会新增伤痛,叫魔王很是恼怒。但见到她眼中恐惧,不知怎么的,比看到她挑衅,还要让他不舒服。
“你怕我?”谢妄真冷冷抹去唇边血迹,语气有些黯然,“我不过开个玩笑而已,你便将我伤成这样。你对旁人也是这样么?”
徐千屿如何知道他是否在玩笑,只知道这种事情他确实做得出,上一世他便差点儿将她吃了,故而先给他两鞭:“因为我讨厌你,所以唯独对你这样。”
“你讨厌我。”谢妄真点点头,她总算承认了。但毕竟心中不甘,语气便有些沉,一双黑眸针锋相对地看着他,“小姐,我不仅是薛泠,是小乙,我还是你想的那个人,你讨厌的是哪一个?”
“谢妄真。”徐千屿道,“我都讨厌。”
但没想到薛泠也是他,还叫他抽了一鞭子,晦气。
听到她叫出自己名字,谢妄真笑了笑,问道:“你到底为何讨厌谢妄真?”
“我做了梦。”徐千屿道,“在梦里,你对不起我,故而我跟你有仇。”
谢妄真欲言又止,颇有些冤枉,怎么也想不到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偏生她说得一字一顿,极为认真。
魔王的血流到地上,沾染了鬼婴,它忽而发狂扑上来,扼住了谢妄真的喉咙,竟又变大数倍,叫声凄厉,如凶兽般。
徐千屿见谢妄真与看不见的猫声鬼婴苦苦搏斗,几发不出声音,惊惧地退了一步,心道,果然是谢妄真招它的。但不知这鬼为何要杀他?
谢妄真青筋暴起,面浮煞气,艰难地将手伸到颈前,正欲摘下镇魂锁,放出魔王之力,却忽而一惊。
灵剑当空斩下,鬼婴惨叫一声,被劈成两半。
他颈上桎梏一松,新鲜空气涌入,睁眼便见一道持剑的红影。
地宫无风,而剑生风。徐千屿左手持鞭,右手手持淡蓝色灵剑,襦裙飘带迎风,额前碎发与发上缠绕得红绫亦在空中徐徐摆动,说不出的灵动。比在水家时的骄矜,更添一份坚毅从容。
似风不可拘束。
谢妄真见她手中灵剑黯淡,彻底消去,心中涌上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起身道:“你跟我有仇,何不叫他杀我?难道你们修士,都是这般以德报怨吗?”
“我知道了。”他猜测原因,讥诮地勾起嘴角,“你搭救我,是为了保护郭义。总不可能是为了我吧。”
想到此处,他妒火焚起,几乎想杀了郭义,又生生忍住。
实际上,徐千屿既是为了郭义的躯壳,也是为了谢妄真的神魂。毕竟他身上还有无真的魂魄,不能就这样轻易死了。
但是她不想与谢妄真说话,便任他自言自语。
徐千屿手上捏着纸人,似在思索什么,忽然将它放进万鸦壶里蘸蘸,将其点着了。
谢妄真面色一变:“赵明棠,别烧!”
若又像上次一般被上身,他可不会驱鬼。若鬼婴套着小姐的壳子来杀他,他动手不动手呢?
净给他找些麻烦。
徐千屿置若罔闻,将扭曲融化的纸人丢进万鸦壶内,彻底烧成灰烬,目光被火映照得极亮。
一来,她旁观两次驱鬼过程,已学了个大概,总不能次次等别人搭救。这鬼婴耗尽了她的灵剑,她不愿重复纠缠,想自己将它杀灭。
二来沈溯微快到了,若她真有什么事,师兄可以救她。
徐千屿先给口中塞了一颗清心丹,凝神做好准备。
很快那壶中震动,传来压抑的惨叫,地宫中很快阴风呼啸。一只冰凉的小手按在她的后颈上,随后冷气倏忽灌进渗透,四肢如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
徐千屿将清心丹咬碎吞咽下去,抬起僵直的手臂,猛地给自己脑门上贴上一张除秽符。
她看到谢妄真的眼睛,被符文金光照成浅浅的琥珀色,闪动着惊讶的情绪。
*
且说蓬莱仙宗,映画阵前,长老们观战十日。有五组弟子已完成任务,这五名优胜者,分别被四个长老看中,收入门下。另有三组还在进行中。
众人有些疲乏,唯独花青伞看的认真,敲敲桌案,道:“怎么许久不见她?”
林近:“谁?”
“十四岁才入宗门的那个小废物。”
林近心中叫苦,她还是记徐千屿的仇。掌门闭关之前,特地嘱咐他将徐千屿那组画面藏了,现在花青伞当众提起,不得不切过去。
花青伞冷笑道:“得多少分了,何必藏着掖着,给大伙看看啊。”
先出来的是法阵计分。
花青伞忽然坐直,生生一惊。因为八组弟子中,最多也不过得了几百分。徐千屿竟是其中唯一一个上千的。
“一千分啊!”众人嗡嗡议论道。
“徐千屿,以前倒是没听说过。”
“她真当是十四岁才入门,先前没有根基?”
一旁的萧长青皱了皱眉,陆呦的提篮圣女才三百分出头。这个徐千屿分明十四岁才入宗门,按理说跟废物无异,怎会高出这么多,可是作弊了?
可恨她抢了陆呦的风头。
花青伞还在震惊中,尚未说出话来,却有其他有长老道:“按说各组难度等同,不该有超出平均这么多的得分。这弟子分数有异,当好好核查一下。”
“正是,不合理啊。”
萧长青亦道:“我宗门清正,不能助长作弊之风。”
林近道:“此言差矣,这位千屿小姑娘入门虽晚,却十足勤奋,在练剑擂台上可是有名有姓,便是得了这么多分,也不能说她是作弊啊。”
萧长青冷哼,捋着胡子不说话。
此时金色评分散去,显出花镜中徐千屿的画面,众人哗然:“啊,这,她竟是个阴身!”
纷纷议论中,花青伞反而冷嗤:“阴身怎么了,没见过世面,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么。”
林近亦摇扇道:“常有幼年受惊者,失落了魂魄。或八字太轻,能看到邪祟。这世间阴身者也不少。”
汪长老道:“可灵气是极阳之物,与邪祟相悖,按说修士不应有阴身啊。”
易长老道:“阴身易被秽物附身,就是心思清正的修士都要防着入魇,她这样,如何入得了内门?还是趁早取消了资格吧。”
“谁敢。”林近刚要开口,花青伞便一拍桌子,斥道,“阴身怎么啦?不还是人吗。谁规定阴身不能进内门。”
花青伞脾性古怪,那两人叫她噎得说不出话,嘟囔道:“在说弟子,又未说你。花长老莫要太激动了。”
花青伞以妖入道,一路行来受尽白眼,深知人对与大众不同之物偏见之重,见此等偏见行事,便又想起自己受过的苦,抱臂道:“好哇,既然阴身是心思不清正,不能进内门。那我还是妖,更是心思难测,便也没资格做蓬莱的长老了,你们一纸符咒将我打散了算了。”
众人忙劝她息怒。
“花长老说的正是。”林近将话题拉回来,指着映画阵道,“你看她意识如此明亮,可见是苦修内功,难得可贵。”
众人看向映画阵,这下不好,纷纷骇然,有人拔剑,室内一时战意盎然:“可她这是在干什么!”
徐千屿沉在灵池内。
鬼婴叫符纸从魄位上赶下来,困在冰壳内。它趴在地上,阴沉地与徐千屿的意识对峙。
她现在能看到它的外貌了,鬼婴有小猫大小,四肢着地,周身萦绕一团黑气,一双眼只有眼白,乍看有些骇人。
徐千屿的意识朝他狠狠撞过去。
意识明亮灼人,还没靠近,鬼婴凄厉地一喊,黑气在她灵池周围疯狂逃窜。
徐千屿感觉到凉意席卷周身,僵劲不能动,原来是额上符纸摇摇欲坠,她又给自己贴一张,随后将将剩下的符纸艰难地丢给谢妄真。
谢妄真伸手一接,见她身子战栗,瞳孔忽大忽小,明白她的意思。
若是见她不对,便给她额上贴一张符纸,制住里面的鬼魂。
可是她怎么如此胆大,为了杀鬼,竟敢以身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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