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莫如去静心庵之事,除了穆元帝,并没有多少人知道。
不过,太子要一道去,倒是有些出乎穆元帝意料。穆元帝也没反对,只是觉着这儿子越发没个出息了。但看儿子那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穆元帝也说不出别的话,他做父亲的人,总不能说你别去让你媳妇一人去就行了。穆元帝尽管觉着太子实在去的必要,可太子非要去,穆元帝也只有随他了。
倘谢莫如一人去,她每天不必上朝理政,哪天去都行。既太子同行,则要选一休沐日。毕竟,平日里詹事府的事也离不开太子,眼下又有穆元帝六十大寿将至,更是半点马虎不得。就是谢莫如去慈恩宫请安,也常听赵谢二位贵妃同胡太后商量穆元帝万寿之事。
再有,端午将近,这虽不是大节,宫里照例也要热闹一二的。
倒是褚家,趁端午节给东宫送了份厚礼。
谢莫如一看便知是因李家之事,李氏女顶替宁氏女入选和亲公主还在其次,要知道,当初李赵两家倒台,用朝廷的名义谎骗民女还在其次,他们要不是骗到了方昭云头上,惊动了薛帝师,凭李终南蜀中总督之位,凭赵家赵充仪娘家的身份,谁又能耐他们如何?皆因两家无眼,无知者无畏的要对方昭云弟子下手。方昭云纵使无家无族,也不是这等小人可以欺辱的。何况,这两家还正赶上六郎在蜀中代父就藩,这事便是压也压不下来。
长泰公主亲自过来求情,也是怕东宫迁怒褚国公府。今东宫允李氏女和亲,这事,起码于褚国公府和李家,是一个好的信号。因为倘东宫不肯善了,就是要换下宁氏女,也不一宁让李氏女代之。就如穆元帝所说,朝廷犯官家眷多的很。
宁氏女自己脑袋发懵,咱家闺女可不懵,李氏女显然是被家里教导过了,她本就是官宦门第出身,虽现下家庭衰败,多年的教养还在的,又有褚国公府帮着运作,故此,虽穆元帝令多选几家罪官女学规矩,最后选出来的仍是李氏女。
这次,穆元帝让谢贵妃再点拨一下李氏女。
不得不说,谢贵妃在智商上的确比赵贵妃有一些优势的,谢贵妃不吝于点拨李氏女,主要是,她儿媳妇也求过她了。谢贵妃做的事是,她还带着李氏女去东宫拜访了一回。
谢贵妃笑,“陛下让和顺公主与我住些个日子,也熟悉一下咱们宫里的规矩。今儿她刚进来,我方才带她去太后那里请了安,赵姐姐那里,也去过了。趁着天气好,也来太子妃这里讨杯茶吃。”
“谁不知道,满宫里姑妈那里的茶是最好的。”谢贵妃爱茶,她是穆元帝宠妃,故而,每年上上等的贡茶,穆元帝都不忘打发人给谢贵妃一份。见和顺公主福身为礼,谢莫如笑,“公主不必多礼,坐吧。姑妈这是带你认认门,以后在宫里遇着和宫主位,各妃嫔娘娘,也好打声招呼。”
“是。”和顺公主见谢莫如与谢贵妃有说有笑,一颗心仍是高悬胸口,没有半点放松,甚至,谨慎较往时更甚。她进宫时,家里就与她说过前任和顺公主宁氏女的事情了。相对于宁氏女,李氏女脑子属于格外清楚的,家中祖母已与她说过家里情形了,受那该死的庶出小叔的连累,祖父的官儿没了,亏得有外祖母家肯施予援手,外任的父亲方保住官职。祖母已同她说过,凭家里现下情形,她想说一门好亲事是难上加难了。到西蛮,虽是远嫁,却是以皇室公主的身份远嫁。朝廷近来与西蛮偶有战事,但西蛮从未攻破西宁关半步。只要朝廷立得住,只要和亲公主不是没脑子的蠢货,在西蛮求得立身之所,并不难。家族养育她,教导她,这个时候要她拉家族一把,她不能不应。
李氏女进宫前就都想清楚了,就是她家的官司,祖母也与她说了,本是她那庶出的小叔不长眼,做出伤天害理的事,连累了一大家子,并不关东宫之事。倘东宫当真迁怒李家,李家现在哪得平安?还与她说,宁氏女就是得罪了太子妃,方使李家得了机会,让她在宫里勿必小心谨慎,尤其对太子妃,定要恭敬。
故而,李氏女一进宫,当真是处处守着规矩,样样合乎礼仪。再有宁氏女先时的表现,便是谢莫如也觉着,李氏女的表现比宁氏女合格的多。
谢莫如不过是随意的与李氏女说了几句话,就同谢贵妃闲话起来,说的便是端午节的宴席赏赐等事,宫里过节,比在皇子府时难免繁琐一些,谢贵妃笑,“你宫里人都是极得用的,我也不过是胡乱絮叨几句。”
谢莫如笑,“能听姑妈胡乱絮叨几句也是好的。”
姑侄俩都是极和气的,谢莫如也不是与人交恶的性子,还顺便同李氏女说了一句,“西蛮风俗不与东穆相同,和顺公主不妨多做些了解。”
和顺公主紧张的很,好在,她毕竟是大家出身,把颤抖的手虚握在袖中,压抑着紧张道,“有鸿胪寺的寺丞与我略讲过西蛮风俗。”
谢莫如见她紧张的唇色泛白,笑道,“这就很好,多对西蛮做些了解,没有坏处。”
和顺公主道,“也只是一些皮毛,不敢当娘娘胎夸赞。”
谢贵妃特意带了和顺公主过来,又是头一回见,难得和顺公主脑子清楚,谢莫如还命人拿了一对玉镯给了和顺公主,说是见面礼。和顺公主不知该不该接,去看谢贵妃,谢贵妃笑,“只管收着,这是头一回见面,你是陛下爱女,她做嫂子的,原就不能薄了你的。”
和顺公主这才双手接了,郑重的谢了赏。
及至将将中午,谢贵妃就带着和顺公主告辞了。
不得不说,和顺公主不只是比宁氏女脑筋清楚,她还是个难得的聪明人。
而且,她的运气也比宁氏女要强许多。
起码有褚国公府肯拉她家一把,就是谢贵妃受儿媳之托,也会尽心指点她。谢贵妃见她在东宫紧张的厉害,回到自己麟趾宫时笑道,“太子妃威仪是重了一些,她待人是极好的,只要你守着规矩,做事明白,她并不挑剔。”
和顺公主在谢贵妃面前就放松许多,柔声道,“我怕哪里做得不好,一则白瞎了先时在内务司学的规矩,二则也给娘娘丢脸。越这么想,越是紧张。娘娘,我是不是显得很小气。”
谢贵妃笑,“无妨,第一次见面么,以后多见见就是了。”
和顺公主点头应了,她又道,“娘娘,我有件事,不知当不发讲?”
“只管说来。”
“我想学些西蛮话。”和顺公主看向谢贵妃,“我在内务司听鸿胪寺的寺丞给我们讲西蛮风俗时,寺丞大人说西蛮人自有语言文字,我想着,能不能先学着些。”
谢贵妃很是欣慰,笑道,“这容易,先平昭仪就是西蛮人,当时入宫陪嫁了不少西蛮宫人,后来平昭仪过逝,这些宫人还在。明儿我挑几个过来教你。”
和顺公主连忙谢过。
谢贵妃笑,“你是个明白人,多余的话我不说。你想学什么,只管开口,现下能帮的,我一定帮。”
和顺公主十分感激。
就是谢莫如知道和顺公主在学西蛮话时,也觉着和顺公主头脑清楚。既是要和亲,自然要尽可能的做更多的准备,以应对将来陌生的局势。那种刚一进宫就敢跟太子妃放狠话的蠢货,穆元帝把宁氏女换了,不一定就是由于宁氏女对太子妃不敬,关键是,就凭宁氏女那智商,估计和亲也就是白瞎一份嫁妆罢了。
因李氏女乖巧伶俐,大家都说,这位公主可比上一位强多了。
别人也只是随口一说或是心中一想罢了,那言语那眼神落在赵贵妃眼里,真叫一个憋屈啊!想当初她指点宁氏女也是尽心尽力,可谁料到那是一脑残呢!
赵贵妃心下不痛快,还告诉儿子去刑部好生关照一下宁氏女,叫你丢本宫的脸!大皇子是孝子,自然不能让亲娘白吃这亏,当天大皇子就着人去办了。不想第二日大皇子进宫来道,“那宁氏女回大牢没两天就病死了。”
赵贵妃哼了一声,也便不再提及此事了。
想也知道,宁家上下还指着宁氏女以和亲之功救一家子脱离苦海,不想她这般轻狂,没几天便被送回牢中。不用别人作践,宁家一大家子的希望就此破灭,宁家人就饶不了她。在牢里,为家人厌恶,能活得久才怪。
不然,为何李氏女这般小心翼翼,就因为李氏女明白,这一步踏出,再不能回头。纵回头,家族亦不能容她。
世道,从来都是这般残忍!
和顺公主得到后宫一致称赞,便是穆元帝偶去昭阳宫小坐,赵贵妃亦得忍着嫉妒道,“和顺公主当真懂事。”
因和顺公主懂事,还出席了宫中端午节的宫宴。
三皇子妃褚氏以及长泰公主见她争气,心下都觉熨帖。
而且,和顺公主虽十分畏惧太子妃,还是能鼓起勇气,隔三差五的过去请安,先时只能略说上一两句话,后时间长些,她总是过来,太子妃也不是冷心冷肠之人,便多与她说几句。因去的多了,每天也能在慈恩宫相见,和顺公主也便自然了。与太子妃相处的好了,好处看得见。太子妃的二叔谢柏谢驸马正管鸿胪寺的一摊子事,太子妃就同宜安公主说了,“和顺公主是要远嫁的,西蛮的事,不好一点儿不知道。先时鸿胪寺寺丞讲的,不过是些皮毛。”
宜安公主随谢柏在西宁住了多年,很是知道一些西蛮的事,极认同谢莫如这话,道,“这可是,西蛮不说别个,就那些部落,就闹得人头晕。”宜安公主对于和顺公主是有一些怜惜的,西蛮王的年纪不比穆元帝年轻几岁,和顺公主正当妙龄,这一嫁,以后当真不知前程如何。
谢莫如对和顺公主的照应,让穆元帝又心下感慨一回太子妃的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