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130节</h1>
“我原本想着,身为你的丈夫,起码要在你不方便的时候帮助你,支持你,没想到你连区区几个月的时间都不肯让我代替摄政。到底是什么让你如此没有安全感,难道结婚几年来我有尝试插手政务吗?难道几个月的时间我就可以架空你吗?即便是我真的想,帝国的大臣和领主们难道会允许一个外人成为他们的君王?而枢密院里的大臣几乎都是你的心腹和亲信,信不过我,你总该信任他们吧。”
他惨笑几声。
“没想到到头来你还真是谁都不相信。”
陆楠昂起下巴,傲慢的说:“那又如何,身为皇帝,本就不该相信任何人。”
诺曼底公爵看起来已经不想和她多说什么了,扯动了一下嘴角。
“当然,您高兴就好,从此以后我也懒得再多管闲事,既然您不把我当丈夫,那我也不会将您视为妻子,看在安德烈的份上,我们……互不干涉。”
那是最后一次诺曼底公爵主动找到陆楠说话,从此之后他果然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足不出户,更是撒手不管,再也不插手任何宫廷事务。
陆楠当时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在她第一次怀孕的时候,诺曼底公爵其实态度软化了很多,虽然还没到无微不至的程度,但也嘘寒问暖,实打实的关心体贴,主动的替她解决了不少麻烦。她曾经嗤之以鼻,觉得诺曼底公爵无非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根本不稀罕。眼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肚子阵阵抽痛,随时都会有流产的可能,却没有一个人哪怕多问一句话。
回想起现代时候见到的那些孕妇,无不都是被全家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呵护,自己不但要拖着沉重的身体忙碌,反倒是落下个自作自受的评价。别以为她不知道,其实王宫里很多人都颇有微词,觉得女皇既然好不容易怀上了就该安分点,至少等到孩子平安出生再说。更有人觉得她不重视帝国未来的皇储,身为女人,连最基本生孩子养孩子这件事都做不好,唯一生出来的孩子还是个天生的病秧子。陆楠哪怕心智如何坚定,在此刻这种虚弱的时刻,回想过去也不禁感到非常委屈和苦闷。
偏偏她还没法责怪任何人,甚至诺曼底公爵都没理由骂,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强行要求诺曼底公爵配合才怀上的,是她想生而不是诺曼底公爵求着她。
她忽然感到十分的孤独,打从心里涌起一股寒意,即便是在炎热的盛夏,也足以让她瑟瑟发抖。她曾经以为权力足以弥补一切,但当真的拥有了无上权力后才发现,内心的某种空虚不是权力金钱就可以替代的。就像是她现在迫切的需要有人和自己说说话,不是那种谄媚的迎合,而是发自内心真诚的关怀。
然而环顾四周,豪华却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两个战战兢兢的侍女,连眼神都不敢和她对上,就怕不小心成了女皇出气的替罪羊。当然她也可以招香槟公爵进宫,他那里有无数好听的话等着陆楠。但陆楠知道,即便香槟公爵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喜爱,却不意味着他也连带着一起喜欢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很多次她都发现香槟公爵阴测测的盯着自己的肚子不知在琢磨什么。见到自己差点流产,只怕他嘴里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乐开了花。
也许香槟公爵是爱她的吧,但那种爱却是自私的爱,只为了满足他自己而已。哪怕陆楠没有真正的爱过什么人也明白,真的将谁放在心上的话,怎会因为对方遭到痛苦和折磨而感到开心呢。
不知不觉间,也许是因为怀孕期间总是情绪波动很大的关系,陆楠发现自己眼中竟然溢出了泪水,她不愿被人发现,借着翻身将眼泪擦在了枕头上。此刻她思念起了很久没有想过的妈妈,曾经她怨恨过母亲,觉得她粗俗,市侩,为了面子总是强迫自己去相亲嫁人,两个人见面就吵架。但是仔细想来,假如她扑倒妈妈怀里痛哭一场,不管平时态度如何,妈妈一定会一边焦急的安慰她一边骂骂咧咧的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有谁欺负她。也许她还会板着脸悄悄去做几个自己喜欢的菜,装作只是心血来潮,看着自己将菜吃完才松一口气。
静悄悄的将脸转到没人看见的一边,陆楠沉默的咽下了一声即将出口的呜咽。
哪怕是在这种时刻,她也不能被人看到泪水与软弱。
第264章
感伤仅仅限于一个人躲在床帏里的夜晚,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陆楠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任何悲伤的迹象,她依然是那个自信且凛然,令人不敢亲近的女皇陛下。
被服侍着梳洗完毕吃完早餐,陆楠亲自给洛雷托写了封信,嘱咐他不惜任何代价,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搞清楚伊尔汗人相关的一切情报,无论什么都可以。接着她又给远在前方战场的阿弗里写了封信,叮嘱他库曼局势有变,千万不要大意鲁莽,请立刻停下继续前进的攻势,全面收缩防线,不要轻易出击。
想必这个命令会让阿弗里一时摸不着头脑,陆楠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假如伊尔汗人真的如她所想,陆楠是不敢随便将帝国的军队消耗在无意义的战争里的。与其跟库曼人打来杀去,不如赶紧撤兵,全力备战等着抵挡伊尔汗人的进攻。想来伊尔汗人要是真的那么凶悍,库曼人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当然,要是他们互相厮杀同归于尽,那就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写完了两封信,陆楠就觉得一阵疲惫,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碧蓝的天空,暗自想到:“萨拉丁也是运气太不好了,假如他没有生病,也就不会失去对整个库曼的掌控力,伊尔汗人只怕是没那么容易轻易攻下库曼的大片土地。也许冥冥之中真的存在命运这种东西吧。”
按照平时的习惯,现在陆楠应该开始处理积压的政务了,但她现在不敢太过消磨精力。不管心里怎么想,肚子里的孩子对她而言非常重要,陆楠不希望自己再次流产。于是她示意侍女将自己搀扶回了卧室,重新躺在那张舒适的躺椅上,静静的闭目养神。
侍女们原本很担忧她还要固执的坚持处理政务,见她终于知道休息了,不禁都松了口气。一个胆子比较大的侍女还小声说:“陛下,最近一个月的那些宴会和召见,是不是都暂时取消了?”
陆楠考虑了一下后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么做肯定会引来一堆流言蜚语,议论她怀孕的情况,质疑她可能又要保不住孩子,但事到如今她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那些只会私下议论的人也不敢跳到面前来堵心。
见她双目微闭,似乎已经睡着了,侍女们轻手轻脚的给她盖上毯子,拉上窗帘,免得外面的光影响到她睡觉,随即就慢慢的退出了房间,只留下两个护卫呆在虚掩的门口。
虽然闭着眼睛,陆楠却没有真正睡着,心里习惯性的盘算着无数的事情。其实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如此的焦急,哪怕伊尔汗人真的就是蒙古人,总不可能一天之内就兵临城下吧。她还有很多时间来处理安排。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死亡回溯的选择吗。
至于其他的政务,大多数在最近这几年陆楠苦心的营造下,基本已经有了初始的行政体系,大部分事情不需要陆楠时时刻刻盯着,下面的人自然会知道如何处理。有安茹公爵以及路德维希在前面顶着,几个月想必是不会出现任何控制不住情况的。如今陆楠早就把原本的军务大臣一职拆分成了好几个职务,军权被划分给了六个人,互相监视,不太可能同时联合起来对付她。而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搞出来类似锦衣卫的系统如今算是初步启动,下面的大臣领主们具体有些什么动向,陆楠不敢说一清二楚,但大致的状况她心里有数。
所以,哪怕她真的在孩子出生前放松对宫廷的控制,其实也没什么巨大影响。
可陆楠就是没办法放手不管。
也许她对权力的掌握已经陷入了一种病态,非要将所有东西都死死抓在手里心里才有安全感。权力如同一件铠甲,只有蜷缩在里面陆楠才能放松。一想到张开手让其他人涉足皇权,陆楠顿时就一阵恶寒。无数次她都考虑过干脆设置一个类似宰相的职位,将手里的一些权力下放给他,同时也是为自己减轻负担。老实说随着帝国的发展和扩大,她要是真的还和以前那样事事亲躬,迟早会累死。然而明知安茹公爵非常可靠的前提下,陆楠还是无比排斥给予他更多更大的权力,即便那样可以将自己从重复的辛劳中解放出来也一样。
“大概我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这么想着,陆楠苦笑了一下。回想过去,她都不知道怎么就和安茹公爵弄成了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明明他们曾经也无话不说,是可以交心的好友。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大概正是这个原因,陆楠一直搞不懂安茹公爵心里在想什么,她其实很怕安茹公爵私底下痛恨着自己,因为这些年来她让安茹公爵干了无数脏活儿。她不清楚安茹公爵的忠诚是对于这个帝国还是仅仅对于自己。万一给予了他更多更大的权力,有朝一日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已经影响到帝国,会不会直接想办法废黜自己呢?
陆楠觉得安茹公爵还真做得出来,他那个人永远是理性高于感性的,哪怕他实质上是个很纤细又敏感的人,却偏偏有着一颗钢铁般的心。
“既然这么苦恼,为什么不考虑重来一次呢。”
一个声音毫无预兆的在陆楠耳边响起,惊得她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个许久未见,几乎都快被遗忘了存在,那个最初的罪魁祸首,自称是神灯精灵的男人。
他依旧穿着一身整整齐齐的西式三件套,白色的礼服,粉红色的衬衣,一朵白色的玫瑰插在他的领口上,带着那种暧昧不明的笑容,坐在躺椅的一侧,貌似亲切的看着陆楠。
陆楠不吭声,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看他又打算弄什么幺蛾子。事到如今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家伙摆明了就是想坑她。虽然她还弄不明白他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但他绝对不是看上去那么亲切和蔼,打算公公平平的完成那个见鬼的契约。
“哦,您的状况很不好啊,一个不小心,肚子里的孩子就没了。”
男人说着就伸手在陆楠微微凸起的肚子上摸了一把,陆楠心中悚然,差点坐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压了回去。
“就当是我的奉送吧,放心,没有代价,绝对免费。”
男人还冲她炸了眨眼,仿佛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大哥。陆楠警惕的瞪着他,下意识的抱住了自己的肚子。不过她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反倒是觉得肚子暖洋洋的,一直以来那种隐隐坠痛的感觉消失不见了。
见她如此行动,男人挑起一边的眉毛,似乎感到很有趣的笑了。
“哎呀哎呀,怎么说呢,有时候人类真的很令我费解呢。明明您并不喜欢这个孩子,把它视为累赘和负担,只是迫于无奈才打算生下它,最终目的不过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可是在面临危险的时候,您还是第一时间护住了它呢,这就是身为母亲的本能吗,真是让人感动。”
虽然他笑容满面的这么说着,陆楠总觉得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嘲讽,还有一种恶作剧成功后的洋洋自得。她不知为何心中微微一动,嗓音干涩的问:“那个契约,你收走了我的爱情……那里的爱情是单指情人和夫妻之间的爱吗?”
男人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您觉得呢?”
见陆楠陷入沉默,他笑嘻嘻的说:“让我给您讲个故事吧。曾经有个男人,深深的爱着一个女人,渴望着可以和这个女人成为夫妻。可惜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他根本无法娶到这个女人,于是在走投无路之下,他向我求助。而我呢,就抱着善意非常好心的答应了他。不过您也知道,我向来是需要平等交换的,于是我向那个男人提出要求,同样取走了他的爱情。”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