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认识梁安世的时候,是在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阴天。没有飓风,没有暴雨,没有烈阳,就连空中的云朵都寻常地恰到好处,教室里的光线也如同复制昨日的再粘贴,是很容易被扔进回忆的漫漫长河后,就再也想不起的一天。
我看见一个极像林疏严的背影。他穿着校服,背脊挺得很直,一丝不苟地立着本书在读。我轻手轻脚地过去,猛地拍他的肩头想要吓唬他,却在他转头的一瞬间反被他吓到,原来他不是林疏严。
但我也熟悉他的这张脸。偶尔我也会在路上遇见苏震和他的朋友们,其中是有他的。我慌张地对他道歉,梁安世斯文有礼地我笑了笑,说没关系。
他和林疏严的相似从来都不是偶然。
“其实与谁和谁相爱没有关系,我憎恶的,不过是爱这个字本身而已。”梁安世看着我,那张初见时俊秀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样了,他一只牢牢地握住控制台的边沿,眼里充斥疯狂。“顾凛,就像林疏严对你的恨转移成爱一样,我对他的恨不知道为何也蔓延到了你身上。究竟你们是得了什么运气,才能把爱作为本能活下去。我真是不明白,你明明都已经和易迟晰结婚了,林疏严却还是一看到你被绑架的消息,好几年的疯病竟真的不治而愈。阮东慈都被你抛弃过一次,还是为了救你搭上了一条命。”
“上辈子我也把你的裸照给易迟晰看过。我给他说,你看,这就是你喜欢的人,他在别的男人身下就是这么下贱呢。你知道他对我说什么吗?他说,你没资格这么说一个怀有炽烈爱意的人,即便他爱上的是个人渣。”
他笑得眼角都有了泪花,“顾凛,我怎么就这么恨呢,恨你们这些天生就懂得爱的并且拥有它的人。我等了一辈子,从上辈子等到这辈子,我一直都在等你们因爱生恨、反目成仇。可我什么都没有等到,就像从来没有等到我母亲的一个拥抱一样。”
我抿了抿,“梁安世,你从来都不懂,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爱过一个人。”
“我没有爱过吗?怎么可能呢?”他的眼睛出现了片刻的茫然,“小时候我父亲经常会带我去见一个女人,他说那是生下我的人。我向她跑过去,她却视我为空气,我叫她母亲,她只会平静地斜视我,好像在看一堆垃圾。我父亲说,因为她生了病,认不了人,但我偷跑过去一看,她抱在膝头那个孩子却是我的弟弟。”
“我怎么会不爱她呢,应该是爱着她的吧。如果不爱她,我怎么会从那一天开始模仿我的弟弟,模仿他的穿着,模仿他的神情。我没有和林疏严相认,伪装成他的同龄人,就是为了待在他身边努力地将他的一举一动刻入骨里。”
“我以为这样她就会认我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忽而又自嘲一笑,“不过也是,她怎么会认我呢。她分明是恨我们的啊,否则不会带着梁家的账本出逃,否则不会在我折磨她最爱的儿子的时候,跪在地上求我了。”
忽然他又用双手捂住脸,自虐似地拉扯着脸皮,脸上很快地被掐出十道红色的指痕,也不知道他是哭着笑还是笑着哭,他呜咽着说,“我为什么还在和你说这些话呢。我应该要拆掉这个炸弹,取得你的信任,把你牢牢地控制在手里摆布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