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说:“有区别,谈恋爱又不犯法。”
庄遥心想,啊,杀了我吧,他跟周逸比起来,段位还是差了不止一点两点。
两个男人用这么暧昧的方式牵着手在众目睽睽下走着,果真有不少人看了过来。有探究的目光,有好奇的目光,也有狂热的目光……但是,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就像周逸说的那样,谈恋爱又不犯法。
庄遥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周逸身边,墨镜下面的世界暗淡了不少,他偶尔还会短暂地闭上眼睛,任凭周逸带着他走。
喧哗消失了,他们走到了一片人烟稀少的地带。细软的沙子消失,礁石搁浅,风也大了起来。周逸松开了手,庄遥的心随着他的这个小动作轻颤了一下,他这才觉得手心里出了汗。风里有海的味道,又潮湿又温柔。
庄遥不是一个在海边长大的孩子,他与周逸的城市里没有海,只能看到江。他第一次看到海是在高二,和周逸一起来的。那之后不久,他就和周逸在一起了。高中生谈恋爱的样子该是怎么样的?庄遥没法概括,只觉得那些平淡且枯燥的日子突然被人用另一种温暖塞满了,他心里的缝隙也被周逸用自身的光芒所照亮,于是庄遥惊讶地发觉,他的忍耐力似乎提高了不少。
父母早年离婚,庄遥一直跟着爸爸生活,妈妈只身一人去了大洋彼岸的另一端,庄遥对她的印象停留在每年收到的礼物和贺卡里。爸爸原先还挺正常,只是在失去了妈妈之后,他越发放纵和堕落。起先是出于生意的需要,他开始喝酒,喝了酒便性情大变。再然后酒似乎成了他的救赎,他的生命,喝酒成了常态,清醒的日子倒是少了。
庄遥是出气筒,是酒精的遇难者。男人有时候会对他说对不起,发誓再也不会因为喝酒而打人,庄遥起初还会相信爸爸,可他渐渐地明白,这种虚伪的誓言永远没有实现的那一天。他上高中的时候,爸爸的生意完了,赔了一大笔钱,东山没有再起的一天,他的酒也彻底醒不了了。庄遥觉得没什么,他甚至能在麻木里感觉到,这样的结局对于爸爸来说还不错。家底还在,还能喝酒就好。
他小心翼翼地和这个男人相处,却还是因为一点儿小事就被打。直到有一天男人醉醺醺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你长得真像那个贱人。”庄遥好像终于懂了,他长得像妈妈,而爸爸恨得是妈妈,所以这是他的原罪,所以他被打。
喜欢周逸和周逸的喜欢是庄遥不曾想过的希望。
他差一点儿就成功了,他想和周逸一起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别人认识他的地方。他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生病了,可是他天真地觉得他能忍下去。但他没能忍下去,积压太久的黑暗一下子笼罩下来,庄遥什么都看不见。
庄遥花了三年才慢慢走出来,又花了四年才能不去看心理医生。他不是一个积极的人,只有在治疗自己这件事上,显得格外积极。
“周逸,我能跟你说吗?”庄遥神色复杂地看着周逸,“你现在想听我的解释了吗?”
周逸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望着大海,听到这句话以后,转过头来说道:“我想听,你说吧。”
“嗯。”庄遥笑得有点儿忧郁,“但是我的故事有点长,还有点无聊。”
周逸道:“我都等了七年了,还会在乎这一点时间吗?”
他以为庄遥在开玩笑,但是这个故事不仅长、无聊以外,还差点把周逸的一颗心都碾成了粉末。这是他听过的最让人伤心的故事,他无数次地希望这仅仅是个故事,而不是真的发生在庄遥身上的现实。我那时候在哪儿?我在做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周逸找不到答案。他觉得手心有点疼,原来是指尖早已不知不觉地陷入了肉里。
这疼抵得上庄遥的万分之一吗?周逸恍恍惚惚地想。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庄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完。
他的心里突然如释重负,又有一点难受,把最深处的伤口翻出来给别人看,这是一件很难以形容的事情。他不敢去猜测周逸的反应,也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他只能一口气说完。
良久的沉默之后,周逸突然走上前,抓住他的手,他把他的墨镜给摘了,然后仔仔细细地看庄遥的眼睛。
没哭。周逸松了一口气。
庄遥低下头去想拿回墨镜,慌乱道:“心灵的窗户要拉窗帘。”
周逸说:“这里又没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