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他点了点头,听话地往岸上走。她的脸顿时涨成猪肝色,一跺脚又双手蒙眼转过了身:“你没有衣裳了,怎么办?”
他却在她身后道:“这样可以吗?”
她狐疑地回转身来,便看见他撕下一部分稍微干净些的白衣围住了下身,很是委屈地望着她。他的长发湿漉漉披散下来,晨光熹微,在他白皙胸膛上滚动的每一颗水珠都清晰可见。
这一次,她没有再回避。只是咬紧了唇,鬼使神差般往前走,一直走到他下巴底下,抬头,正对上他的胸膛。
她曾经想过,她如果能是流经他身躯的一滴水珠,该有多好。
可恨的是,时至今日,在知道了他的一切之后,她竟然还是这样无耻地希望着。
水珠里混杂了鲜血的味道,令她感到些微晕眩。她不敢碰他,他更不敢碰她,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太阳攀着光秃秃的树枝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在这样的地方,被这样的日光所照耀着,好像之前发生的所有血腥都无所谓了。
他的喉结微微一动,她眼前一眩,连忙低下头,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小包裹,走到他的背后去。乍一看到他的伤口,她便倒吸一口凉气。
他微侧首:“无事的,养几日便好。”
她没有说话,只拿下巴指了指水潭边的一块大石。他走过去坐下,片刻,便感觉到一只柔嫩的手敷着香滑的药膏在他肩胛上游移。
他的喉头一紧。伤口在此时突然如火如荼地发作起来,疼痛,伴随着暧昧的汗水,渗进他的经脉血液中去。她的手很软,她的动作很轻,可是她的呼吸却很烫,倾吐在他的脊背,一阵麻,一阵痒,像火中渐渐烧焦的薪柴,跳跃出压抑的火星子。
痛的更痛,不痛的也痛起来。
阿苦将他肩上伤口敷好,面无表情地道:“我去找些药草,你不要动。”
未殊巴巴地望着她,点了点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阿苦在山林里乱走了大半天,找来一些止血的药,心里是不痛快的,也就不想回去。重重叠叠的干枯的枝桠上面,是惨淡的天,风日萧凉,世事萧凉。
不知道小葫芦怎样了。
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想到一个“死”字,她蓦地打了个寒战。
小葫芦御前行刺,会牵连多少人?小王爷?莫先生?还有……还有我娘,她也会出事吗?
不管怎样,托师父的福,我竟然也见过那么多的死人了。
阿苦将药草连着泥土兜进裙摆,百无聊赖地想。
回到那一汪水潭边,师父还保持着一个时辰前的僵硬坐姿,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她。她忍不住扑哧一笑,晕生双颊,未殊便呆住了。
“来生火吧。”她低声催促。他连忙跟过来,看她将柴火拢作一堆,拿火刀火石劈了两下,没燃,伸手道:“我来吧。”
阿苦很自然地交给了他,仿佛还如从前一样全心全意地信赖他。他眼帘微掩,修长的手指间火芒一闪,刹那丢入柴堆。阿苦知道他颇有些在外的经验,转过头不再看他,自去药囊里挑挑拣拣,又歪着脑袋想了想,目光落在了未殊身边的那根铁扦上。
那铁扦上的鲜血已经凝固,可阿苦看见了它,还是忍不住朝一旁干呕起来。
未殊吓了一跳,想问她怎么了,深邃的眸光凝了她半晌,却终究没有发话。
在她的眼中,自己与那一根血肉淋漓的铁扦子,有什么差别?
阿苦终于脸色惨白地转回头,将那铁扦往水中去捣了捣,在枯草地上擦了擦,便串起一些草药在火上炙烤。只烤了半刻,便又取下来,将草木碎渣小心兜住了,低着头道:“背过去。”
未殊看不见她的表情,道:“你可以先休息……”
“背过去。”
他转过身。她将滚烫的草药毫不温柔地拍在他背上的伤口,刺啦一声,他的肌肤立刻开裂。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疼不疼?”他听见她没有温度的声音。
是从何时起,他的温暖的阿苦竟然失去了温度?
“……不疼。”
“哦。”她说,又是恶狠狠地一拍。
原本白皙乃至于苍白的背部肌肤已经红了大片,肩胛伤口周围更是惨不忍睹。草药的惨绿和烫伤的鲜红拌在一处,竟让阿苦感到痛快。
她便用这样凌虐般的方式给他上药。将草药往他的伤口里戳,可是他竟然咬牙不□□,她便觉得愤恨,便戳得更加用力。她都看见他后颈上的汗水了,他不痛吗?他的身体这么硬气,他的心也是铁石做的吗?
一把草药涂完,她并不管他的伤口被她糟蹋成了什么样,拍拍手便站起来,“我去寻吃的。”
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第66章 洗伤
她低头看着他的手,一时表情竟是错愕。
他方才乖顺了那么久、连碰她一下都不敢,这会儿却又是谁借的胆子?
心里的愤恨的火越烧越炽,她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像一只毛发竖起的刺猬:“你放手!”
他凝视着她,眼神湿漉漉的,竟像在讨好她一般,口吻小心翼翼:“你解气了么?”
阿苦气极反笑:“我没有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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