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时的旁边便空了下来。
帝后还未到,殿内的气氛相对比较活跃,皇室宗亲们互相谈笑,十分热闹,坐了片刻后,陆珩从大殿门口进来,径直走到陆相时旁边的座位上坐下。
陆相时有点紧张地望着他,给他倒茶道:“十三叔,喝茶。”
陆珩淡淡抿了口,目光瞥着她,漫不经心地问:“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陆相时下意识地否认,“我只是觉得,您坐我旁边,会不会不合适啊?您一个二品大员和我一个小女子坐在一起,礼官若是看到,该头疼了。”
“没事,”陆珩将喝完的茶盅递给她,示意她添满,“因为我身份有变,今日礼官特意询问了皇上到底如何安排我的位置时,我就在旁边,说与你同桌便好,皇上无意见。”
“哦。”陆相时安下心来。
可这件事安心了,却又有另外的事情让她的心提了起来,她有些闷闷不乐。
不多时,帝后与贵妃驾临,所有人起身朝帝后行礼,当今永和皇四十有六,三年前,太子不幸暴毙,皇上伤心欲绝,这三年来,又因日夜劳心政务,两鬓早已斑白;皇后四十有三,相比皇上,倒是保养得好,但岁月不饶人,眼角周围,即便是浓妆,也掩不住那岁月的褶皱。
贵妃吕氏,乃是二皇子的生母,相比皇后的衰老,端得是艳丽明媚,她穿着绯红刻丝小袄,头上插着赤金镶红宝石发簪,发簪颜色艳丽,将她衬得肌肤莹白,貌若桃李。
陆相时悄悄朝陆珩瞥去,却见陆珩的目光就落在那吕贵妃的身上。
她心下狐疑。
“诸位平身吧,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皇上轻轻抬手。
众人重新落座,皇上命摆膳,宫女们齐齐端着精美的膳食沿着红毯进来,纷纷将膳食摆在各张小桌上,然后井然有序地相继退出。
有人带头举杯敬永和皇,所有人便跟着起身敬酒,躬身行礼,念新年祝辞。
而后敬皇后,行礼、念祝辞,再落座。
皇后宣歌舞助兴,场面又逐渐热闹起来,虽没有人起身走动,但彼此坐得近的,却开始交头接耳闲聊起来,一段歌舞后,有郡主上前献艺。
便是那陆相时最不想遇见的灵犀郡主了。
灵犀郡主乃是福成长公主的女儿,福成长公主乃是皇上的姐姐,先帝早逝,福成长公主疼爱弟弟,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后来福成公主出嫁,生下第一个女儿时,皇上为表恩德,特赐了她的女儿灵犀郡主的封号。
这位灵犀郡主乃是福成长公主老来得女,所有人都宝贝得很,就连皇上对她都十分疼宠,但也因此让这位郡主自小便养成了一副骄纵的性子。
陆相时很不喜欢灵犀郡主,因为灵犀郡主喜欢找她的茬。
第31章
上次进宫, 灵犀郡主故意将茶水泼在她的身上;上上次进宫, 灵犀郡主说她不过是个捡来的, 许若兰和陆荣心善, 才让她入了陆家族谱, 否则凭她的身份,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上上上次进宫, 灵犀郡主威胁她以后不准和陆珩走在一起,否则她就要她好看。
陆相时知道灵犀郡主刁难她的原因, 横竖不过就是因为看见了陆珩对自己好, 所以她心生嫉妒了, 不过那副因为嫉妒而刻意刁难她的嘴脸着实难看。
宗室贵女在夜宴上上前献艺乃是常事,灵犀郡主弹得一手好琵琶, 性情又自信张扬,主动献艺以博众人喝彩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琵琶声声声入耳, 煞是好听, 就连陆相时都不得不承认,的确弹得不错。
“不高兴?”耳边传来陆珩低声的问语。
陆相时微微抬头:“没有。”
她在想,她有什么才艺呢?
她什么才艺都没有,小时候许若兰请了许多名师教她琴棋书画, 她唯有对棋稍微感兴趣一点, 学得快些,其他的只能勉强看得过眼,若要在这等场合拿出来表演,那当真是献丑的, 而棋艺,却是不能在这等时候拿出来表演的。
除了棋,她擅长的便也只有唱戏了,可唱戏是上不得台面的。
早知道当初就该在书画上多费些心思了,陆珩的书画是极好的,她的书画若也极好,也能,也能与他多些闲话可说。
灵犀郡主一曲终了,皇上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笑道:“你今年也已满十五岁了,你娘说你还未议亲,可是有钟意之人?”
灵犀郡主羞怯地笑:“娘的确已有心为侄女择婿了,只是侄女眼高于顶,非才高八斗者不喜,非温雅俊美者不喜,遂而还未有所决断。”
皇上笑道:“朕大燕国才貌双全者数之不尽,想要择得贤婿又有何难,像户部尚书陆珩便是不可多得的才貌双全之人,你以为如何?”
陆相时听闻此处,眼皮猛地一跳。
灵犀郡主闻言,眸光蓦地放亮,她怔了怔,而后起身,朝皇上跪拜道:“侄女……”
“皇上,”陆珩从座位上站起来,打断了灵犀郡主的话,他几步走上前,朝皇上跪拜道:“皇上,臣无心情爱,更无心娶妻纳妾,臣多谢皇上美意。”
说罢,俯首叩拜。
此言一出,满场死寂。
灵犀郡主不可置信地望着陆珩,她泪盈于睫,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上叹口气道:“你乃青年才俊,虽整日为公务操劳烦心,但又如何能耽误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真打算这辈子都孤身一人吗?”
陆相时坐在座位上,死死地握紧了双拳。
皇上继续道:“你为朕日夜奔波劳累,朕知你忠心不渝,朕的大燕还需要更多你这样的人为朕效力分忧,你且告诉朕,你心仪谁,这汴京的贵女,朕可任由你挑。”
陆珩叩首道:“皇上厚爱,臣感激不尽,但臣无情无爱,早已决定此生不娶妻不纳妾,妻妾儿女只能分散臣的精力,只能绊住臣的脚步,臣不愿被束缚。臣这一生都只为皇上分忧,为大燕效力,为大燕百姓谋福,臣只想当臣,不想当夫和父,还望皇上成全。”
他跪在地上,字字句句,铿锵有力,字字句句,砸在陆相时的心尖上。
以往陆珩说不会娶妻,她并不相信,因为时间在往后走,时间会悄无声息地改变一切,他今年不会娶妻,明年不会娶妻,却不代表他五年、十年后还是不会娶妻。
可是现在,当他在这个除夕夜当着所有的人对皇上说出这番话后,她终于相信了,她也不得不相信,因为他若将来反悔,便是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