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华作者:文钦
第23节
睫毛在眼睑下方打落两道暗影，韩哲的声音沙哑，“七年前，你姐跟你姐夫开车从b市回s市，在途中遇到了一个醉驾的货车，你姐夫为了保全你姐姐，调转了方向盘，自己重伤不愈身亡。他临终前逼迫你姐跟他离婚，而托我照顾你姐，只是他低估了自己在你姐心目中的地位……”
“因为姐姐每次提起姐夫都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我还以为……”
“你姐是在记恨你姐夫当初逼她离婚。”
韩哲搁在膝盖上的手捏成了拳头，深邃的脸孔染上了忧郁气息。他跟唐琳青梅竹马，可偏偏在十八岁的时候，他毅然去当兵，就是那两年，让他彻彻底底错失了她。
如果唐琳当初没有遇到那个人，现在活得也不会如此痛苦。
“喂，我说你该不会这么轻易就放弃吧？”身边忽然传来宋聿兮爽朗的声音，她一眨不眨盯着韩哲，语重心长，“只要你是真心爱我姐，我很看好你。从今天开始，你听我的，我帮你追到我姐。”
“真的？”韩哲半信半疑，眸光闪烁。
“当然，比起让你做我男朋友我更希望你能成为我姐夫。”宋聿兮拍了拍韩哲的肩膀，“我们两个根本不来电，与其这样耗着，不如让你去追寻真爱，更何况你的真爱是我姐。”
“宋宋，太感谢你了！要是你能让我成为你姐夫，我肯定会把你当成是我亲妹妹，以后谁要是欺负你，我决定不会放过他。”
韩哲一眨不眨盯着宋聿兮，仿佛看见了圣母降临，两眼一直在放光，似乎已经憧憬到了，未来跟唐琳恩爱的场景。
“好，你记得要说到做到，下车吧！我还要去公司。”
宋聿兮终于理清了这她、姐姐、还有韩哲三个人之间复杂的关系，顿时觉得豁然开朗，心情颇为不错地来到了唐氏。
从未来到的地方，位于市中心的摩天大厦，巍峨的建筑丝毫不逊于秦氏，想到这里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属于自己，顿时一种莫名豪情充斥了内心。
加油吧！宋聿兮，你可以的！
低头确认自己的仪容足够整洁精神，迈开沉稳的步子，宋聿兮一步步走进了唐氏。
公司布告屏上不断滚动着副总上任的消息，早到的员工们一个个面面相觑，纷纷揣测起这位副总的身份。
“公司新来个副总，据说是个海龟，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背景，年纪轻轻的就调来了我们唐氏做副总。”
“这对何冰姐也不太不公平了吧！原以为这次张副总走了，何冰姐就能升上去了，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
几个打扮靓丽的员工聚在一起，为她们的总监打抱不平，显然对半路空降的副总充满敌意。
拿着高仿香奈儿包，穿着一身白色职业套装的何冰，恰好在此时走了进来，早前她已经接到了副总上任的消息，虽然不奇怪脸上却难掩黯然。
自己出身贫苦，今天所有的成就都是自己一点一滴打拼下来的，从一个小职员到现在总监的位置，她真的不容易。
原以为熬出头了，结果被个新人给抢占了先机。
纵然内心诸多不满，她却表现得面不改色，走到那几个员工面前，柔声开口，“现在是工作时间，别在这里闲聊了，一会儿被新来的副总看见，小心被罚年终奖。”
何冰虽然身为总监，却从来不摆架子，还一心为下属着想，这点使得她在公司很有人心。
“知道了，何冰姐，我们只是替你抱打不平。”
“新来的副总有那么可怕吗？因为闲聊就扣年终奖的话也不讲人性了。”
忽然一个清丽的嗓音插入，惹得几个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一身大牌、气质出众的女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边。
“你看她手上那爱马仕的包包得一百多万吧！”一个眼尖的员工嘟囔了一声，满脸的艳羡与赞叹。
何冰循声望去，只见来人身材高瘦、肌肤偏白，清亮的一双眼透着与众不同的气质，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请问，你是？”
“我是宋聿兮，来接任张副总的工作，初次见面，以后还请多指教。”
“原来是宋总！”何冰神色复杂，略显不自然地笑着，“您来公司第一天，我带您到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
“那就麻烦你了！”宋聿兮将何冰的神色看在眼里，面上不动声色，转而面向其他员工，“各位也请多指教！都是为唐氏工作，各尽其职，不需要另眼看我，相信以后会相处融洽。”
“宋总真是客气了！”
“额……那个……我们去工作吧！”
……
大家互看一眼，纷纷回到自己的岗位上，虽然这个宋总看上去很好说话，但总觉得是个不好惹的。
在何冰的陪同下，宋聿兮在公司转了一圈，纵然引来无数侧目，她始终保持着寡淡的神色。
“宋总，大抵情况就是这些！公司下一季度的计划是进军a市，拿下渡河开发项目，这个项目竞争很激烈，对手都是大公司，所以我们务必全力以赴。”
“把相关资料送到我的办公室，我会尽快熟悉的。”宋聿兮扭头，眸光和善，“何总监，或许我的出现对你造成了困扰，但相信你的能力是公认的，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你的付出而得到相应的回报。”
何冰没说话，只是微笑着目送宋聿兮离开，过了几秒，她的脸色沉下来，付出总会得到回报？这是在讥讽我吗？
回到办公室，不一会儿，项目案就被送过来，“a市渡河项目？”
宽大的办公桌后，宋聿兮瘦削的身体深深陷在牛皮沙发里，盯着项目策划书，她的眸光微微闪烁。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项目案是a市政府对企业最大的扶持案，历年来这个项目一直都是秦氏负责的。
为什么唐氏这次要参与到这个项目中来？
打开电脑，手指快速敲击键盘，不一会儿，宋聿兮就调出了许多资料，仔细游览了一遍，她的眸色越来越深。
临近中午，她走出办公室，来到了隔壁的总裁办公室，瞅见了唐琳的助理，淡淡开口，“唐总来了吗？”
“唐总刚刚到，现在正在准备召开会议。宋总您有什么事情了吗？唐总现在可能不方便见你。”
冷冷瞥了一眼秘书，宋聿兮勾起唇，“我只是进去说几句话，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被宋聿兮清冷的眼神给震慑到，小秘书愣在了原地。
宋聿兮抿唇径直推门进去，背影在空荡荡的办公室，显得尤为高挑。
“兮儿，你怎么来了？”埋首在办公桌上的唐琳抬起头，挥手让神情慌乱的小秘书出去，笑着走到了宋聿兮的面前。
宋聿兮微微动了动嘴角，将文件搁在了唐琳手上，“我们现在是在跟秦氏对着干吗？争夺这个项目案是为了想要削弱秦氏的实力？”
眼中掠过一抹诧异之色，唐琳握着文件的手一颤，她没料到宋聿兮这么快就发现她的目的。
“兮儿，你怎么会这么想？这个项目由政府支持，之前只对a市企业开放，现在对周边企业也开放，我们唐氏自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唐氏发展一向稳定，大多项目都是与外企合资，相对在国外以及闽南地区更有市场和口碑，突然插手a市的项目，难道不是……”
对上宋聿兮黝黑的眼，唐琳默然，有些紧张地别开眼，“姐这么做确实是逼不得已，秦氏早在半年前就开始针对唐氏，与其被她打压还不如主动反击。兮儿，你若是狠不下心，姐不会勉强你，你可以负责其他项目。”
静默了几秒，宋聿兮轻轻摇了摇头，眼底透着几分空洞，“不，姐，我答应帮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的。曾经我被她伤得遍体鳞伤，现在趁着机会，我可以跟她一较高下，找回我曾经丢失的自尊。”
秦岚跟朱江的那张结婚照时常浮现在她的眼前，等同于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嘲笑她当初有多么的愚蠢。
她傻到被一个女人玩弄感情，天真地以为女人之间的爱是最纯粹的，费劲力气维护那段不被世俗容纳的爱情。
而最后换来的却是被抛弃，甚至差点丢了命。
在国外那段时间，她无数次问自己，值得吗？值得吗？
答案早已清楚，何不就接受。
☆、反击
“兮儿，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没有让我失望，我唐家的女儿就该这样。辜负你的，欺骗你的，伤害你的，勇敢去面对，一一地反击。”
“姐，你放心，我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计划了。下午我会去a市，约渡河项目的审核官吃饭，了解项目更为具体的要求，进一步完善我们的策划案。”
将所有顾虑抛在脑后，唐琳笑容璀璨，“放手去做，姐会支持你。”
“好！”
看窗外自卷自舒的白云，宋聿兮神色淡然，这一次是公平较量，她会向秦岚证明，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一无是处的宋聿兮。
“秦总，渡河那边的王处长打电话过来，说是s市那边也有对项目感兴趣的企业，今天约了他见面。”
秦氏办公室，秘书接到了重要的电话，赶忙汇报给秦岚。
“好，我知道了。告诉他，他的意思我都懂，感谢他及时将情报告诉我。”秦岚怀里圈着一个熟睡的孩子，刻意压低了声音，顿了顿，她叫住了秘书，“等等，你再跟他说我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是，我这就去办！”
秘书离开之后，秦岚将怀里的肉球放到沙发上，轻轻为他盖上毛毯，望着他可爱的睡颜忍不住勾起了唇。
看了一会儿，秦岚回到办公桌前，盯着下属送来的文件，维持同一个动作许久。
“s市的企业？难道又是唐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唐琳，秦岚蹙起眉头，她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半年，唐氏却频繁挑衅秦氏，而且行动隐秘，根本抓不到把柄。
这让她连找唐琳交涉的理由都没有。
踌躇了许久，秦岚走出办公室，叫来秘书守在门口，“我去兰桂坊一趟，你帮我照看安安，他要是醒了就带着他到处走走，我会尽快回来的。”
王处长告诉秦岚，唐氏的人约他在兰桂坊吃饭，透露这信息，应该是想要她过去，双方不如摊牌，了解对方的实力对竞争也有好处。
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估算了一下时间，约莫过了一刻钟，秦岚开车前往兰桂坊。
此时兰桂坊安静独立的商业包厢，宋聿兮已经与渡河项目的审核员王元相谈甚欢。
“小宋，你年纪轻轻的，见识能力都不熟，是个可造之材。”王元看上去慈眉善目，却也是老谋深算，一手抓了不少a市的大工程，“难得你们对渡河项目感兴趣，此前这个项目一直交给秦氏做，他们势力很强，从未出错，他们的秦总也是我欣赏的。”
宋聿兮耐心听着，见王元对秦岚赞不绝口，垂下眼眸，淡淡开口，“处长，纵然秦氏不错，但项目一直交由他们负责，难免会使得项目止步不前。您也可以考虑着给项目注入一股新鲜的力量，或许会带给您不一样的惊喜。”
“或许你说得也有道理呀！”
王处长哈哈一笑，抿了一口茶几上的茶，自顾自跟宋聿兮聊起了a市的一些发展史。
宋聿兮在一旁状似认真地听着，心思却已经飘远，这位王处长不贪财不好色，两袖清风，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但作为商人却并不喜欢跟这样的角色打交道，这些意味着他是最难搞定的一个，想要得到他的认可不容易。
目光转回到王元的身上，宋聿兮见他目光有意无意看向门口，脸上掠过一丝深意，“王处长，你是等什么人吗？”
“这个……”
“叩叩！”
说话之间，包厢的门被敲响，宋聿兮下意识地心里一惊，朝着门口看去，只见服务员探进头来，恭恭敬敬地开口。
“王处长，您在这里呀！赵局现您隔壁的包厢跟来自几位外宾聊天，听说您在这里，问您要不要过去，一起小酌两杯。”
王元看了一眼宋聿兮，轻轻点了点头，“告诉他，我一会儿就过去。”
“小宋，你跟我一起去。赵局也是项目的评审之一，你跟着我过去打个招呼！”
王元对宋聿兮的印象不错，也有心给唐氏一个机会。宋聿兮看出这一点，当然不会拒绝，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得体的笑容，“那我们过去吧！还要麻烦您给我引荐一下！”
进了隔壁的包厢，宋聿兮虽然是女人，但气质不俗，见识也广，加上身上自然透出一股清新的文艺气息，很容易得到别人的好感。
“原来小宋还是个漫画家！真是了不起！我女儿对漫画一向很感兴趣，我也非常支持她，毕竟现在时代不同了，却到底彻底应验了一句古话，行行出状元嘛！”
那位赵局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不知不觉，宋聿兮跟他们也聊开了。
聊了许久，宋聿兮觉得有些胸闷，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她歉意开口，“各位，我先去下洗手间，一会儿回来再聊！”
“好好好！去吧！”
拉开包厢的门，夹杂着檀香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宋聿兮顿时神清气爽了些，拍了拍发红的脸蛋，她有些走神，原来不知不觉，她早已学会了这些人情世故。
现在想来，刚刚在包厢里凯凯而谈的自己，却又是那么的陌生。
“这位小姐！”
身后忽然有人开口，宋聿兮诧异回眸。
“您现在是要回王处长的包厢吗？能不能麻烦您转告一下，秦总正在外面等候王处长，不知道他方不方便出来见一下。”
“秦总？”
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宋聿兮的脑海里炸开，在a市能够被称为秦总的人，估计也只有她了！她怎么会来这里，怎么会这么巧！万一碰上了，她该怎么办？
一瞬间，宋聿兮方寸大乱。
“小姐，你脸色不好看，没事吧？”一旁传话的侍者被宋聿兮的脸色吓到，有些战战兢兢地开口。
“没事！我会帮你传话的，你让她在外面等着吧！”
微微勾起唇角，宋聿兮黝黑的眼眸掠过一抹幽光，她转身走回包厢拉上了门。
“小宋，听见你在外面跟人讲话，是有什么事情吗？”王元见宋聿兮进来，笑眯眯地开口。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宋聿兮给王元斟了一杯酒，轻轻摇头，“没什么事情，只是跟侍者随便聊了几句。”
“赵局正在说未来几年渡河周边的行政规划，你好好听着，对你们制定策划案很有帮助。”
“嗯！”宋聿兮坐直了身子，眸中微光闪烁，睫毛颤抖间谁也看不穿她在想什么。
而此时兰桂坊二层，秦岚站在贵宾通道入口处，神色淡漠地等候着。她走到一旁廊道，视线集中在角落的水缸上，里面两条拖着艳丽飘逸长尾巴的金鱼正游来游去。
想起来家里那条宋宋留下的金鱼，前些日子却被安安养的那只加菲给吃掉了，心里不由涌起一丝愧疚。
手指触摸到光洁的玻璃，秦岚抿唇，垂下了眼睑，宋宋，真的对不起，我不仅没有照顾好你，就连你的金鱼也没能照顾好。
“嘀嘀嘀——”
包里手机忽然剧烈震动起来。
秦岚拿起手机，那头传来秘书忐忑的声音，“秦总，安安醒过来之后，没看见你一直哭闹个不停，无论我怎么哄都没有用。”
“你把手机给安安，让我跟他说几句。”秦岚听说安安哭了，心里一揪，奈何这边又走不开。
“可是……”秘书吞吞吐吐，语气越发忐忑，“刚刚朱总过来，见安安哭了，便带着他去兰桂坊找你，应该用不了一会儿就到了。”
“好了，我知道了！”秦岚狭长的凤眸眯起，语气多少带着一丝不悦，“不过下次，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带走安安。”
蹙着眉头下楼，秦岚出了兰桂坊，在门口张望着，脸上掩不住的担忧。
“那个……刚刚说要见王局的人呢？”
廊道里穿着单薄衬衣跑出来的宋聿兮拉住了侍者，因为紧张使得纤细的五官而扭曲成一团。
原本狠心要让秦岚吃一个闭门羹，但不知为何坐在包厢里，她总是心神不宁，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出来。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反正迟早会碰上，倒不如现在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咦！秦总刚刚还在这里的，好像接了个电话走出去了吧！要不您下楼看看？”
“好，谢谢你！”
兰桂坊里光线昏暗，宋聿兮匆忙之下掉落了一只隐形眼镜，顾不上捡，她扶着墙壁快步下楼。
虽然没有想好见面之后说什么，却还是忍不住要见一面。
站在廊道的另一边，入口处光线充足，高挑的身影就这样突兀地撞入她的眼帘。
脚步顿住，嗓子似乎被堵住了一团棉花，宋聿兮咽了下口水，愣愣望了几秒，心脏陡然之间跳动得厉害。
忽然有一种落荒而逃的冲动！
只是……
为什么要逃？
现在不是应该冲过去质问她为何可以狠心绑架她并且制造车祸？又或者应该狠狠地给她一个巴掌？
就算做不到这些，也应该以最高傲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吧？
“吱——”
入口处陡然冒出刹车的声音，一辆迈巴赫稳稳停在了秦岚的面前，车门打开，朱江笑容满面地从车上下来。
“岚儿，你怎么亲自出来了？我原本还想带着安安在这里等你呢？”
“安安呢？”
“在车上睡着了，现在就别叫醒他了，我们一会儿去吃饭，吃完饭我将你们两个送回去。”朱江几乎不给秦岚拒绝的机会，也没有打开车门将安安抱出来的意思。
秦岚蹙着眉头，也只能点头，“我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处理好，还会耽误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