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一鸣颔首扶住他的肩头,长长叹口气,“少卿,我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把楚楚嫁给你到底是对还是错,但今天,我坚信当初的选择是对的。希望她能平安出来,你们也能冰释前嫌,重新开始。”
“一定能。”江少卿答得斩钉截铁,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一定会让它实现。昨晚,望着宋楚惨白的睡颜,他一夜未眠。静谧的病房太适合思考,也让他体会了什么是人生太无常。的确,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消弭隔阂,去乞求她的原谅,可是他不愿意再浪费时光去虚耗。她是他遗失的肋骨,今生今世他们必须在一起,即使代价是她的恨,他绝不会放开她。
注视着他凝重的脸,宋一鸣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高时江在里面,不会让她出事的。”
宋楚曾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手术室的场景,可真进来才发现压根不是那么回事儿。也不知是近视看不清的关系,还是过道的灯光太昏暗,长长无菌通道竟有种深宫景深的晦暗,令她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护工将她推进一间房,宋楚待了一会儿,才发现里面竟全是等候手术的患者,有跟她一样躺床上的,还有没事儿人一般拉着边上的病友天南海北神侃的。护士似乎见惯不怪,但笑不语地忙碌着,只是在核对她手上的名字牌时,惊讶地叫了声,“宋楚?你就是宋楚?”
那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呼让宋楚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礼貌回答,“对,我就是。”
听到她的回答,护士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甜,替她扎针的动作也格外轻柔,“这个针比普通针要粗,会有点疼,忍着点。”
挂上点滴,宋楚才被推进了真正的手术室。转动脑袋看了看四周,的确跟tvb医生剧里的场景一样,医生还没有来,只有几个护士和助手在忙碌着,当冰凉的心电检测仪贴上她胸口时,宋楚不禁抖了一下。
“害怕?”正在给她接仪器的护士温柔的问。
宋楚尬尴地点头承认,“嗯,我没做过手术。”
“不用怕,只是一个小手术。”护士将她的长发挽起,塞进无菌帽里,玩笑道,“今天这台手术不仅汇聚了我全院最好的人马,高教授还请来外院的专家做二刀、三刀,你这待遇比部级领导还高。”
宋楚偷偷翻了个白眼,干呵呵笑了两声。这护士,不就暗示她杀鸡焉用宰牛刀吗?
护士准备就绪后打电话麻药师,“罗主任,您可以下来了。”
宋楚听到给她麻药的也是个主任,也同意了护士的话,她这待遇的确好。哎,话说她这种算不算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对,准确来说,他们家得道的人可多了,她这只小麻雀随便沾点光都能安逸享福。
这罗主任是个50多岁的女人,见到宋楚时满脸慈和,“楚楚是吧?长得真快,一晃都这么大了。”
这开场白让宋楚愣了一瞬,无比好奇,她自小也没怎么跑过医院啊,可这医院里怎么尽是看着自己长大的熟人?
罗主任也不再多言,转而解释麻醉过程,“待会儿,我会给你做全身麻醉,手术期间,你不会有任何知觉,另外手术结束后我会给你用止疼泵,这样你会睡得好一些。”
“手术要多久?”宋楚抓紧时间问。
“这个得问金教授。”罗主任晃了晃手中的针筒,笑道,“我只管麻倒你。”
正说话间,就听到护士们恭敬地叫,“金教授”。宋楚趴在床上,看不到门边的情况,但听脚步声好像进来了好多人,过了几秒,戴着口罩的高时江便蹲在她面前,笑盈盈的问,“怎么样,怕不怕?”
“他们说这儿全是高手,我没必要怕。”宋楚用护士的话回答他。
高时江哈哈大笑起来,大手揉了揉她的头,感慨道,“楚楚,这是咱们第二次在手术室见面。”
“第二次?”宋楚诧异的瞪大眼睛,她不记得自己做过手术。
“你是我看着出生的。”说完这话,高时江的眸色忽然晦暗,仿佛陷进了痛苦不堪的记忆里抽不出身。
这一次宋楚没问,倒是边上的小医生好奇了,“高教授,您以前还做过妇产科?”
噗,罗主任没品的笑出来。她看了看高时江,意味深长地说,“他那次既是医生,又是家属。”
一些奇妙的想法快速划过宋楚脑袋,她怔怔地凝视高时江,小心试探,“你认识我妈妈对不对?”
这个问题似乎让高时江更痛苦,只见他久久地垂着头,呼吸缓重得宋楚想忽略都难。正想说点挽回的话,高时江倏地抬起头,没事儿人一般,笑眯眯地望着她,“我们的故事很长,你想听吗?”
宋楚忙不迭点头,清幽的眸子里写满渴望和期盼。丝毫没注意到高时江与罗主任的眼神交流。
手臂突地刺疼,一股液体缓缓注入她的血管,不消几秒,浑身就疲软下来,进入黑暗前,她听到高时江在她耳畔低语,“故事太长,等你醒来慢慢讲给你听。”
无影灯啪地亮起来,一切准备就绪,高时江握着手术刀却迟迟没有落下,手术室内不知情的小年轻们都面面相觑,这场景绝对千年难见,高医生是外科界有名的快刀手,动作干净利索,绝不拖泥带水,今儿怎么迟疑了?
“老高,要不还是我来主刀吧?”与他对面的李斌开口道。
“不用,我想亲自给她做。”他的话语极轻,可任谁都能听出里面蕴含的坚定。
李斌在口罩后悄悄叹气,尔后故作轻松地调侃,“怎么,怕我技术不如你?”
“师兄你见笑了。”高时江真挚地说,“你这个院长同意给我做助手,我感激不敬。”
“我们何必谈这些。”李斌垂眸瞥了一眼已经消毒完毕的手术位置,喟叹,“我就是怕你关心则乱。”
“不会。”高时江低下头,宣布,“手术开始。”
银色手术刀缓缓落下的瞬间,李斌也听清了高时江呢喃的承诺,“25年前我救不了你,今天我一定会救楚楚。”
在手术镜下看到碎骨时,高时江和两位副刀不约而同的抬起头。
“我们判断得没错。”李斌的话里没有猜到病情的欣喜,反而隐约含着烦扰与叹息。
高时江没有接话,只是转头吩咐护士,“叫外面通知病人家属,手术时间将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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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消息时,江少卿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身后的宋博彦忙走过来扶住他的肩膀,“二哥,你去坐一会儿吧。”
“对呀,楚楚出来还要你照顾,别把自己累垮了。”闻讯赶来的周延也加入劝解。
见他还是不动,宋博彦又劝道,“别太担心,手术虽然复杂,但是高叔、李院长、林教授都在里面,他们是国内最顶尖的神经外科医生,一定不会让我姐出事的。”
宋博彦说得异常坚定,但作为一个医生,他却知道这样的安慰多立不住脚。师傅曾表扬过他是注定的医生料,并不是他医术多高明而是他对病情的研判非常敏锐。
当初他赶到医院看见片子时就直觉压住神经的碎骨绝不是主治大夫说的那么简单,因此,他坚持放弃黄金手术时间,将宋楚转院到301,并请来高时江来诊治。结果,高时江的诊断与他不谋而合,那块碎骨不是一块完整的骨片,而是由众多骨粒组合而成。
昨晚他看过高时江的手术方案,一套是怀抱期望,希望他们判断错误,碎片是完整的,那取出的时间不会太长;而另一套则需要漫无止尽的等待。现在高时江请人通知他们手术时间将延长,无疑是情况不乐观。要知道与神经相比,再小的骨粒都是致命伤害,而且碎粒过多,每吸取一次都极有可能碰上神经,后果难以想象。
想到这里,宋博彦的心更沉重了。抬眼看着立在手术室前面的江少卿,那笔直的身躯给人有天塌下来还有他扛住的安全感。
宋博彦还记得自己委婉地告诉他,“二哥,我姐的伤可能会让她以后都不能走路”后他的答案。
他说,“走不了,还有我。我会背她走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