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1 / 2)

她的瞳色较一般人浅,发色也是,明朗,清澈,柔软,像一团似有若无的、散发着香气的雾。

夏知蔷写完就离开了画室,冯殊却定在原处,心头如同被羽毛拂过,充盈着温暖又澎湃的某种东西,横冲直撞的情绪久久不得平静。

夜里,冯殊给冯老太太打了电话。

老太太张嘴就骂混账东西,还说让人死外面别回来了,激动非常。没一会儿手机转到梅姨手里:

“老太太是急着了,你这一天天不见人,哪里都找不到,她啊,偷偷哭了好几回呢。”

冯殊说对不起。

梅姨道:“想通了就好。是周继那孩子劝的吧?他平时看着挺不着调的,关键时刻倒还蛮拧得清。你什么时候回来?回来了,梅姨给你做点好吃的,老太太肯定也高兴,一家人没有隔夜仇的。”

“不是他,”冯殊说,“我暂时……不回去了,打电话是想让你们放心,我在外面挺好的,一切都好,别担心我。”

冯殊转头又给夏知蔷留了句话:

对不起,我不是鬼,也不温柔。

他是个作弄人的骗子,是个让家人白白担心的混账东西,浪费了她的善意和美好。

冯殊做好了“薇薇”不再搭理自己的准备。

夏知蔷也确实有好几天都没留什么话。每天来画室,她第一件事就是去隔空踹那副人骨架一脚,或者虚晃几下拳头解气,再骂一句骗子,尤不解恨。

直到一周过去,好奇心渐渐盖过怒气,夏知蔷没忍住问:

你是用监控在偷看?

他说不是,但确实能看见她。

她在画室里环顾了一下,又问:那你是有超能力吗?

无从解释,也怕对方知道真相后更生气、觉得他是偷窥狂,冯殊只能说:一句两句讲不清楚,以后慢慢解释。

好在夏知蔷对自己的智商很有数,一听就太复杂的事情,她不会为难自己往深里追问。

他们开始像“笔友”那样聊天。

开始是一问一答,后来变成多问多答,效率很低——这场景像极了通讯不发达的从前,大家会为了另一人的几句话,或是一封信,而等上很久很久。

等待会将期盼、欣喜和幸福感一同拉长,留下一种类似于隽永的美好错觉。

冯殊喜欢这种节奏。

他总记得,父亲面对母亲时的那种不加节制的爱意。冯克俭在外是一板一眼的军/队干/部,回家面对舒明君就变了个人,心口仿佛有烧不完的火,永远炽热,永远强烈,将热情不计成本地消耗,双手捧着一颗跳动的心递到妻子面前,还生怕对方不要,分分秒秒不停。

舒明君又是怎么做的呢?

她开始还会敷衍地迎合,再在转身时嫌恶地皱眉,到后来连演都不想演了,有恃无恐地践踏着对方的纵容和退让,逼得冯克俭放了她一条“生路”。

去世前,冯克俭和舒明君分开已有十数年,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还是拉着冯殊的手,说:“我想再见君君一面。”

冯殊明知毫无意义,可还是在冯克俭期待的眼神中致电给了舒明君。

她冷冰冰地说:“我不可能去的。”

到死,冯克俭眼中的火才真正熄灭。

冯殊看着那束黯淡的火苗,想,唯有冷淡存长情。

他绝对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慢”有慢的好处,有限的交流空间里,冯殊夏知蔷从不讲废话、假话,说一句是一句,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会反复斟酌。

不公平的是,冯殊的斟酌发生在私下无人处,而夏知蔷的斟酌、犹豫、欲言又止与笨拙的擦擦改改,都毫无巨细地落在了镜子这头的他眼中。

一个月过去,两人话说了很多,隔空的互动也不少了,夏知蔷于某天小心翼翼地提出:

学长,什么时候见一面?

她无意中透露自己考的是南大,冯殊便答他也是南大学生,只不过说一半留一半,没提自己是仁和医学院的,和人家压根儿不在一个校区。

一直苦于不知如何称呼对方的夏知蔷,知道后自然而然地改口叫学长。

冯殊欣然接受了她的尊称,在这边笑:七月再说吧。

她曾提过,自己是七月二十号的生日,那时候才满18岁。

骗小姑娘骗得驾轻就熟的冯殊,已经不地道了一回,他不想再背个诱拐未成年少女的罪名,同时也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他以为两人还有大把时间,他可以等。

七月一晃过半,眼见着画室这边的课程要结束了,夏知蔷再一次提出见面的诉求。

她先写:见一面?你能看见我,我不能看见你,这样很不公平的。

写完只觉得怨气铺面而来,遂擦掉,改成: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都七月底了。

似乎显得太过于急切了些?不矜持。

就这样,夏知蔷写几个字,擦掉,再写,再擦,怎么都不满意,眉毛锁得越来越紧,她咬着透明塑料笔杆,弄得上面显出牙印。

对面的冯殊垂头忍笑。

再抬起眼,夏知蔷正神色干脆地奋笔疾书,她说:夏天快过完了,我们可以见一面了吧?

冯殊不知在哪儿听到过一句话——如果不相爱,我不知道夏天有什么用。

当时明明只觉得矫情和不知所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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