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云地方不大, 两家亲戚互相之间多少都有交集, 商量后,便将请客地点设在了南江。
酒店是冯家订的, 档次足够缓解没办婚礼的怠慢。
婚宴傍晚开始,夏知蔷却在清晨惊醒,再无睡意。
酒店房间临湖, 她在阳台上吹了会儿晨风,百无聊赖之下, 拍了张日出风景发给冯殊:
【天气不错。】
不过是临时抱佛脚似的套近乎、减少同床共枕前的尴尬,她以为对方还没起床。
谁知,冯殊秒回:【下次拍照之前, 记得先擦擦镜头。】
对方毫无情趣,夏知蔷便随手回了个兴致缺缺的“哦”字。
他又说:【白天得先去趟医院,会尽快过来。】
结婚当天还惦记着工作……夏知蔷有点恼,可转念想到婚事是自己上赶着促成的,她便没了立场,只能把火往心里憋。
冯殊说着尽快,直到六点过了都没到场。倒是夏知蔷提前两小时便就位,老老实实在包厢里等客人来。
她穿头一天现买的裙子,一字肩、蓬蓬纱,簇新簇新,衬得脸白得发光。
妆面是孟可柔给帮忙化的,大红唇野生眉,眼影层层叠叠的,睫毛刷得卷翘;将发尾和刘海卷得蓬松有弹性,她最后还缀了几枚欧泊石饰品在夏知蔷发髻上。
“像那什么,昭和时代的美少女,收拾收拾可以出道了。”孟可柔很满意。
夏知蔷抬起串满了龙凤镯的小臂,晃了晃,一阵叮里咣啷响:“什么美少女,明明是地主家的傻姑娘。”
镯子都是夏妈妈置办的。她先是要女儿全挂在脖子上,夏知蔷觉得和衣服不搭,不愿意,争取为左右手各戴一串——她就像移动个展示架,帮妈妈显摆改嫁后的富足生活。
客人陆陆续续赶来,很快,包厢便坐满了。
听夏胜利问起冯殊怎么还没到,夏妈妈拢了拢旗袍外罩着的羊绒披肩,开腔:
“小冯是单位的重点培养对象,领导多给他安排事情,那叫重用。咱们做长辈的要多理解多支持,催太紧,姿态可就下去了,多不体面。”
跟厨子原配离婚后,夏妈妈嫁了个年长十来岁的老师。如今,对方已经是广云某大专院校的副校长了。对于冯殊的家世工作,以校长夫人自居的夏妈妈了解过后,很是满意。
——满意,所以宽容,顺便还能展示下她不同于某些“暴发户”的修养与宽和。
夏胜利被这么一呛,本想反驳句什么,等叶青掐了掐自己的手背,为着女儿,他又忍了回去。
对于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女婿,夏胜利有七分满意,至于扣掉的三分,两分因为冯殊不跟双方家长知会一声就把夏知蔷“拐”了,一分则出在他的家庭上。
虽说得了上上一辈的偏爱,名下光市区的房子就有三四处,条件尚可,但冯殊父亲去世有几年了,母亲也许久没联系,约等于无父无母。这意味着,一旦小家庭发生什么事要帮衬,就比如生养孩子,别家有四个长辈轮番换手,他们家硬生生少了一半支持。
这话夏胜利跟夏知蔷提过,她年纪小阅历浅,反倒高兴得不行,说不用费心跟对方长辈打交道了,真好。
夏胜利拿孩子气的女儿没办法,只当自己多了个儿子,以后辛苦些就辛苦些。
毕竟,冯殊本人还是很不错的,踏实,上进,工作体面头脑好,待人接物有自己一套,他挑不出错来。
只是结婚的大日子都迟到……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不等夏家人催,冯家那边的亲戚先出来赔了不是,又打电话去问,说是马上就到。
当时,夏知蔷正僵硬地冲着亲朋们干笑。她心里又急又怨,不敢表露一分半点出来,生怕藏起来的那点仓惶被发现,从发丝到脚指甲都紧绷绷的。
“放轻松。证都领了,还怕人临到头跑路了啊?真跑了,大不了上街再抓一个过来呗,你有这个本事。”孟可柔打趣她。
夏知蔷闷声道:“我结婚,你好像不太看好。”
“我是不看好,但针对的不止是你,”孟可柔托腮,“结婚这事儿啊,到头来就是个‘悔’字。结了后悔,不结也后悔,选这个结婚后悔,选另一个还是后悔。总而言之,没多大意思。”
“我不会后悔的。”
夏知蔷说罢,看了眼在自己四岁那年就分道扬镳的父母,又重复了一遍,给自己洗脑,“我也绝对绝对不会离婚。”
这日子实在不适合深谈什么丧气话,孟可柔便拉着她说:
“你跟冯医生打招呼没?今天可千万再别戴什么眼镜。眼镜配上正装领带,在我这儿一律按渣男处理。”
夏知蔷给孟可柔看过冯殊的照片。
她去医院找人家那次,在“风采展示栏”里一眼就照到了冯殊。照片里的男人戴着眼镜,外穿白大褂,里面是件灰色衬衫,还认认真真地系了领带,显得很精神。
行动先于意识,她对着那张照片按下了快门。
夏知蔷正想跟孟可柔辩辩这话,有人推门而入。
她顺着方向一看:别说眼镜了,某人居然连个领带都没系。
冯殊进门后,眼神扫了一圈,似乎没再任何方向停留。他走近跟几个长辈致歉,态度诚恳,不卑不亢。
微微喘着粗气的他将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白衬衫的扣子散开一颗,领带自然是不见踪影。刘海被风吹乱,冯殊却连拨弄着整理一下的心思都没起,任它如是。
这种散漫随意的劲儿,不像新郎官,反倒像来参加宴席的客人。
“居然不是照骗,还以为那种职业照都是精修出来的。”孟可柔感叹,“你下一代的基因有保障了。”
夏知蔷没接话,只是垂眸,瞟了眼昨天花三个小时做的指甲,气自己太把对方当回事,更气对方不把自己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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