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份文件拿了出来:“这份考核表,能不能请您帮我转交一下?”
“现在不行,我要赶着去临市。纪总本来就是要去参加那个会议的,现在没法出席了,他要求我代替他去。”陈助紧接着又说,“要不您亲自去交吧。”
温蔷没办法,叹了口气。
陈助出市的途中,顺路带着温蔷。
一路上他一直在说话,温蔷第一次发现这位总助这么健谈,而且话题全部围绕他老板。
他告诉她纪霖深不容易,忙于应酬,忙于研发,是个工作狂,才能一路坐到现在这个位置。他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奔波,不是在出行,就是在出行的路上。这次出意外,也只是迟早的事……
温蔷沉默着没有接话。
以前的她可能不会理解,那时候她天生拥有一切。她的生活在众星捧月的云层之上,丝毫见不到底下的泥泞。
但现在,她也成为了这茫茫市井中的一员。她知道从底层爬上去要经历多少艰辛,遭受多少白眼。
她知道他不容易,因为生活从来就不容易。
只是,她似乎不是那个适合去安慰他的人。
市一院12层。
雪白的墙壁,空旷的病房,蓝白条纹的帘子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纪霖深躺在病床上,一只手臂搭在边沿,透明的管道从他的手背蜿蜒到顶上的吊瓶,药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
昨晚他并没有在车里小憩,所以车祸发生的全程他都清醒地经历了。
那道炫白得几乎刺眼的闪光照射过来的时候,耳边轰隆声几乎穿透耳膜的时候,车身像要被掀翻了的强烈震荡的时候,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前倾的时候,身体像是飘荡在空中的时候,眼前模糊失去知觉的时候。
所有这一切,他都清醒地经历了。
而下一秒,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刹那间他便和这个世界阴阳两隔。
他身处于何处,将要去何处,他不知道。
更可怕的是那种无助感。生命不再由自己决定,虚无缥缈,怎么都抓不住,只能够任由它游离或残存。
但那一瞬间,他的意识里不是害怕死亡的来临,而是想到了母亲。
母亲当年,是不是也经历了这些?而且更甚他百倍,因为她是以□□面对一辆突如其来的卡车。
比他更恐慌,更绝望,也更痛楚。
这一撞好像将他蛰伏的愤恨又重新撞醒了,将那天忍不住给温蔷打电话和去她家的混沌和犹疑撞得荡然无存。
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当年母亲的车祸,是源自于温家。
所以当温蔷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胸口积郁的愧疚和懊悔一下有了发泄的对象。
“你来做什么?”纪霖深抬眼,眸里一片冷色。
温蔷挪步进来,将买好的一篮水果放到了他房间的茶几上:“我听说你...你出了点事,就来看看你。”
纪霖深下巴微微昂起,眯眼看她,语调阴沉又嘲讽:“是不是很失望我没有被撞死?还是说,十年前,你就希望被撞的是我?”
温蔷没想到他的话会如此锋利,忙道:“你别这么说,我没这么想。”
纪霖深不说话,但面色依旧阴冷。
见他又陷入了自己的偏执中,温蔷抿唇,柔声道:“纪霖深,你需要好好休息。”
纪霖深没接话,右臂抬起枕在后颈,就这么斜躺在床上。
这间是特需病房,像精装修的套间,住宿条件很好,设施也齐备,而且还配备了专门的护工。
刚才护工出去拿新的消毒用品去了,现在回到病房来,看到多了一个年轻女人。
她很有眼力见,将东西放下,本来想直接出去,但碍于义务,还是询问了一下:“纪先生,配备好的复合维他命需不需要现在去拿?”
由专门的营养师针对每个人的情况开具,每日在护士台处领取。
“让她去。”纪霖深示意向温蔷。
温蔷一愣,有些意外,但似乎觉得也没有什么。她对护工点了下头:“那我去吧。”
说着就转身出了门,没有丝毫勉强。
护工见温蔷走远,试探着问纪霖深:“那...我出去转转?”
纪霖深点了点头。
护工会意,急忙离开了。
温蔷拿着药回到病房,问:“你现在要吃么?我帮你倒水。”
见他默许了,她就拿着杯子去直饮水机接水。伺候他吃了维生素,又端着水果去水池处洗。
纪霖深就这样躺在病床上,看着温蔷做事。
他没有命令什么,但温蔷能够自己找事做。他也不阻止,好像就想看看,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甚至他都有些惊异于,她的逆来顺受。
这间病房的位置极佳,正对着外面院子里的重重树影。青葱横枝从窗外蔓延而过,阳光穿过树叶缝隙照射进来。光线不强不弱,恰到好处。
窗边的水池处,温蔷的面庞被照得白皙得近乎剔透,唇瓣嫣红。
鬓边有碎发随着她的动作从耳后垂下,她又撩了上去,正好将圆润而小巧的耳垂形状勾勒得更加明晰。
纪霖深的视线一直停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过。
恍惚间,他的思绪飘到了很多年前。
那时候的温蔷也是如此,明艳娇俏,肤白如蝉翼,像是一触即碎的水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