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蔷的余光暗中看向他。
现在的纪霖深,轮廓里是有当年那个清冷少年的影子的,只不过影子里多了一些别的东西,包藏在淡漠无波的皮囊底下,比如阴沉,比如尖锐,比如凌厉。
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在悄无声息地升高,明明已入深秋,却灼热得黏腻。
温蔷忍不住按了下车门处的按钮,将窗户开了条缝隙。
纪霖深瞥了她一眼:“热?”
“不是...有点儿闷。”
纪霖深不再说什么,视线也不再转移到她这边。
但随手将空调打开了。
温蔷目光不再游移,直视前面的道路,却渐渐发现了不对劲。
按照一贯的严谨作风,她提前一天踩过点,因此知道路线。此刻却看到纪霖深朝着另一条路开上去,并不是通往会场最直接的那条。
“纪总。”温蔷忍不住叫了出来,看了看前面的路牌标识,又看向他,“我今天有翻译工作的,不能迟到,更不能缺席。”
“我也参会。”纪霖深语气平静。
温蔷侧身转向他,很想回复说,我们不一样。她是服务类工作人员,迟到是不被允许的。而他是专门请来的座上宾,就算临时决定不参加,也是随他心意。
好像造化弄人,如今两人的身份天差地别。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下情绪,打算晓之以理:“纪总,我...我现在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如果你不满意我,我可以让我们公司派别的人来。”见纪霖深没答话,她接着说,“以后如果有您出席的场合,我都可以不出现。”
纪霖深听了她的话,沉默了两秒,道:“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方式?”
“什么?”
“能逃则逃。”
温蔷一时哑口,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有说。
这辆车的内部空间很大,大到她腿能伸直平躺下去,但是他浑身都散发着阴沉沉的低气压,却让她在这个车里有些喘不过气来。
即便是开了空调,也没能让那股燥热消散殆尽。
温蔷看着外面路过的街景,待到稍稍适应了车内氛围后,又想起刚才纪霖深那句话。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艰难地主动开口了:“你母亲......她,怎么样了?”
她终于问及了这个无法逃避的问题,这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座大山,一条沟壑,一壁悬崖。
整个车厢顿时一片静默。
好像有风,从十年前吹过来。
听到这个问题,纪霖深沉默了很久,眼眸盯着前方的道路,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一般,只有瞳孔中的颜色在不断加深。
最后,他才缓缓开口:“这么多年,你终于想起来关心一下了。”
温蔷抿着唇,没有答话。
其实那天出事之后,她跟着父母去了医院,但是在外面就被护士阻止了,说家属叮嘱过不接受任何外人探望。她父母表达了承担医药费和后续疗养的意愿,但纪霖深通通回绝了。
再后来他将母亲转了院,她就没有听到消息了。
“轮椅。”纪霖深道。
简短两个字,回答了温蔷的问题。
她唇抿得更紧了,没有接话。这么久了,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而且时过境迁,如果温家依旧还富裕的话,她或许能在经济上弥补。
但是目前的状况,他们已经......
车内空气凝固得吓人,外面车流的喧嚣好像也被屏蔽了。
温蔷动了动唇:“我......”
忽然,一个刹车,让她的身子往前狠狠倾了一下,也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到了,下车。”纪霖深语气不太好。
温蔷转头看窗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达会场所在的大厦了。
她反应过来,才明白纪霖深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而已,并没有将她带到别的地方的意思。仅仅是,绕了一个大圈而已。
看起来,他自己也并不打算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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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蔷进会场的时候,小文早已经到了,此刻正在会议后方翻译人员的专用小黑箱里忙碌着整理材料。见到温蔷,她问:“蔷姐,你怎么才到呀?”
温蔷快步走过去,在她旁边的座位上放下包,诌了个谎:“司机不认路,绕了个大圈子。”
小文不疑有他,将资料递给她,两人一块准备起来。
小黑箱里有一张桌子,两个座位,正对着前面的会场,上面有同传设备。
温蔷熟练地调试着设备,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息下来。
她不能出错,这是工作,她一定要拿出最好的水平。
一般这样的会议可能会进行一天到几天不等,小语种的同传费用会比中英同传高一些,她们这样一天下来能拿到4000-5000。
但同时,工作压力也大。所以很多人都说,同传这个行业是青春饭,趁着年轻多挣点儿钱好养老。
温蔷下定决心,她一定要吃下这口饭。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们带上麦克风,在座位上坐好。
没过多久,前方的会场里的嘉宾已经开始入座。
温蔷看过去,注意到纪霖深被工作人员指引进来,朝着第一排中央的位置走去。
他跟刚才在车里是完全不同的情绪状态。泰然自若,平静自然。
忽然,温蔷的胳膊被捅了一下。她转头,对上小文兴奋的神情,眉梢高高挑起朝着正前方示意:“你看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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