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京城门外。
萧洵隐在阴影里,望着重重关上的城门,筋疲力尽。
宫墙高深,若想像路上那样混进去,几乎没有可能,他该怎么才能见到她?
“大王,”吴潜悄悄走近,“月和到孤镇了。”
萧洵心中生出一丝希望,她知道月和活着的话,一定会见他吧?却在这时,又听吴潜说道:“太子殿下命大王即刻返回。”
第42章醉
返京翌日,夏舜下诏,册封崔拂为长宁长公主,瑟瑟为永福郡主,玉碟之上,崔拂的名字写作夏鸾。
为庆贺帝王骨肉团聚,复京士庶俱各晋爵一级,授钱两千,消息传开后,复京大街小巷披红挂彩,人人喜气洋洋,都道长公主还朝实在是天底下第一件大喜事,连老百姓也跟着沾了光。
当天由杨氏主持,在宫中设了家宴,除了自家人外,还特地邀请了独孤逊父子,酒过三巡,夏舜想着心里的打算,笑吟吟地向崔拂说道:“阿鸾,还记得路上我跟你说的话吗?”
崔拂自然记得,连忙起身把盏,为独孤逊斟满一杯,双手奉于他:“我与陛下能够团聚,全仗司徒,这杯酒我敬司徒公。”
独孤逊连忙接过,一饮而尽,还没放下酒杯,夏舜便又笑道:“再饮一杯,好事成双。”
崔拂连忙又要斟酒,独孤逊谦逊不止:“这一杯酒,该由臣来敬殿下。”
拿起酒壶向崔拂杯中斟了七八分满,双手递给崔拂,自己也将杯中添满,一仰头饮尽,眼看崔拂要饮,忙又笑道:“这酒唤作澄碧,乃是将上好的羊羔酒三蒸三滤后得的,入口虽甜,后劲儿却比寻常的酒都要大,殿下不必满饮,抿一口就行。”
崔拂在白衣庵中长大,酒是几乎从不沾的,看着这酒正有些发怵,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不觉放得松了,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入口果然是极甜而醇厚的滋味,少倾甜味下去,舌尖上很快又火辣辣起来,与独孤逊说的一般无二,不由得笑道:“司徒说的没错。”
独孤逊见她下意识地吐气,似是不胜酒力的模样,伸手将自己案上一盘樱桃毕罗放在她案上,道:“殿下试试这个,樱桃酸甜,解酒是不错的。”
那樱桃毕罗比巴掌还小一圈,做的极其精致,半透明的面皮里透出樱桃娇红的颜色,看着便让人喜欢,崔拂依言尝了一口,甜酸可口,澄碧酒的辣味缓解了一些,含笑道:“果然极好。”
夏舜在边上看着,脸上笑意愈深,侧过头靠向杨氏,压低了声音:“六娘你看,阿鸾与士英……”
杨氏心中一动,转脸看他,以目相询。
夏舜依着凭几,侧身过来挡住那边的视线,向她微微点了头:“阿鸾半生蹉跎,好容易才回家,我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天底下最好的全都给她。”
杨氏下意识地又看了眼,独孤逊正低头与崔拂说话,高大的身躯俯向她,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无端就让人安心,杨氏微微一笑:“妹妹才刚回来,陛下舍得么?”
“不舍得。”夏舜轻叹,“但若是士英,我是放心的,你不知道……”
他想起萧洵,有些心烦:“再拖下去,就怕节外生枝。”
杨氏轻声问道:“不知道阿鸾妹妹是怎么想的?”
“等闲了时,你只做是闲话,试着问问阿鸾。”这事他自己觉得不方便开口问,但都是女子,杨氏又素来妥帖,自然是她问更加合适,夏舜也望过去,“依我看,必定是桩好姻缘。”
恰在这时,瑟瑟站起来,端着自己案上那盘樱桃毕罗放到崔拂案上:“瑟瑟这里也有毕罗,给阿娘吃!”
夏怀琮见瑟瑟没有了,连忙将自己那盘放到她案上:“我这个给妹妹吃!”
独孤逊的儿子独孤敬彝是他的伴读,素日里与他形影不离,此时便默默将自己那盘放去夏怀琮案上,别人还没留意,崔拂先已经看见了,将自己那先前盘递过去,含笑说道:“我有呢,这个你留着吃吧。”
夏舜大笑起来,心里更是熨帖,此时便已经如此和睦,将来亲事说成了,必定更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二更时分,酒宴还在继续,澄碧酒喝得虽少,但崔拂量浅,到底也带了几分醉意,脸颊上热烘烘的,头也有些发沉,抬眼一看,杨氏抱着瑟瑟,夏舜拉着夏怀琮和独孤敬彝,正围在一起玩耍,此时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她,便悄悄起身出门,沿着回廊慢慢走到殿后,依着栏杆站在了。
五月初的天气不冷不热,夜风吹起鬓边碎发,那股子中酒后昏沉发热的感觉舒缓了不少,崔拂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旁边是一株半高的合欢树,细碎的叶子中间托出一朵朵红丝线般的花,月光底下仿佛闪着光,崔拂一时兴起,伸手便去摘。
枝叶被手指带动,一朵红花到手,却在这时,又见叶片背后绿光一闪,飞起一只萤火虫。
崔拂霎时间想起从前在白衣庵时,夏夜里在院里乘凉,摇着葵扇,时不时会有流萤飞过,她那时少年心性,总带着几分爱玩,抓了来关在帐子里,夜里熄了灯,便有这小小一点幽绿的光,忽明忽暗,闪烁不停。
一时间玩心大盛,眼见那只萤火虫落在旁边一丛萱草花叶上,蹑手蹑脚走过去正要抓,萤火虫倏忽飞起,重又落回了合欢树,却是更高的一根树枝。
崔拂踮着脚尖还是够不到,捉了低处的树枝轻轻一摇,萤火虫很快飞起来,却是去了更高的树上,无论如何也够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