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蓉听他一说夫君,顷刻冷脸“他不是我夫君。”
她挣扎向后退,顾华庭这次慢慢松手,等她站稳,双手垂落在腰侧,指腹撵了撵,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她的柔软。
她这些年,也是瘦了许多,这女人,怎么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他死了,她不是应该更加欢心才是。
场面一时寂静,叶蓉先声打破沉寂,“柳公子,我们该走了。”
顾华庭伸手拉住那处柔荑,叶蓉猝不及防,要费力抽出,顾华庭回眼看她,“夫人是还想要再摔一次?”
叶蓉便不动了,不情不愿的跟在他后面。
顾华庭握得很老实,只大掌包裹她的温软,没有多余的动作。
过了许久,手心出了汗,一片粘腻,叶蓉要再抽回去时,忽听前面的人说,“到了。”
她抬眼看去,原是一处温泉水。四周是高山,围城深谷,断崖林立,枯木丛生。泉水不大,氤氲重重热气,水中清澈,倒是一处好泉水。
顾华庭道“这是我曾经发现的一处泉眼。”实则是他半年前发病,在府中伤了数人,便孤身一人骑马到了城郊,偶然发现了这处泉眼。泡进泉水里,才让他神志开始清醒,让他觉得,自己还活着,还是一个人。还有她在这个世上,自己便不能死。
这地方这么隐秘,叶蓉没多问他是如何发现的,这与她无关,她本就不想与他多牵扯。
“夫人身子骨若,要是时常泡在这泉水里,会觉好些。”顾华庭又道。
“公子若真是有心让我养病,为何不让柳嬷嬷陪同我来,而是您亲自陪同我来?”叶蓉撇嘴,并不认为柳熹会这么好心。
毕竟经历了一个顾华庭,她对男人的劣根可了解太多了。
顾华庭罕见她这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目光落在她身上,移不开眼,微微含笑,“柳嬷嬷年迈,怎么陪你走这么远的山路?更何况这里是郊外,我不敢笃定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个地方,为护你安全,我亲自来才安心。”
听他这一番话,还有点道理。又听他会顾忌柳嬷嬷年迈,叶蓉颇为动容,想到当初暴躁的顾华庭,让她心里的怀疑再次减少。
自她嫁入顾府,就再没得泡过泉水,叶蓉不禁心动。
顾华庭看她,“我去外面守着,你若需要,便只叫我就行。”
叶蓉点头,只差没说让他快点走了。
顾华庭守在山口,面朝外侧,犹如一座巍峨的山一动不动。
叶蓉看了他一会儿,确信他不会回眼后,解下胸前带子,窸窸窣窣,一阵衣落之声。
她光着白嫩的脚站在河边,触了触里面的水温,觉正好时,整个人才慢慢入了水中。
泉水温热,浸泡其中,让人松散心神,便把所有烦忧都抛到九霄云外。
叶蓉闭眼享受其间,一时不知天地为何物。
山口之上,白的云迟钝游走,胖胖的好似耄耋老人。有风静止,叶落得都开始变静,只怕扰了这一时的安宁。
“啊!”女郎突然高声尖叫,守在山口的郎君听到声音不再顾忌其他,疾步而来,噗通水花溅起,郎君抱着怀中惊魂未定的女郎,他瞪眼一看,原来是水中不知何时落了一条水蛇。
水蛇似也是受到惊吓,爬进草丛里,再不见踪影。时至深秋,再见水蛇,实为罕见。
他低声轻哄,“你不必怕,已无事了。”
叶蓉回神,此刻她正穿着一件薄薄的里衣被他搂在怀里,衣裳薄,一时不知是不是热的,水温升高,粉面扑红,惹得她又羞又怒。
顾华庭垂眸看着怀中人,眉头皱起,似是不悦,“你泡泉水怎还穿得这般多,仔细出去受凉。”
叶蓉又气又急,秀拳用力垂在他胸口,面色桃粉,急声道“登徒子,还不放手?”
顾华庭这才反应过来,垂眸看她,眼中幽暗,声音哑了哑,“夫人…”
我心悦你。
他终是没将那句话说出口,便放开了怀中人,走回岸上,衣袂拂过,泉水划出涟漪。
顾华庭上岸抹了把脸上的水,也没回头,沉声,“里面的衣裳湿了,夫人出来后,恐伤风寒,马车里有我提前备好的衣裳,夫人现在可随我回去。”
顾华庭守在山口,如一树高松,一动不动。山口风大,那人又浑身湿着,被深秋的凉风一吹,哪会不冷。叶蓉看着那浑身湿透却站得笔直如松的人片刻出神。
出山时,叶蓉被山口的冷风一吹,身子抖了一下,顿时打出喷嚏。身后覆下一片阴影,男人站在她身后,把山谷的风尽数挡在外面。他现在衣裳还湿着,不能给她披,只能牵她加快脚步到马车里。
叶蓉被顾华庭一路护着回到马车上,车里生了一顶暖炉,叶蓉手放在上面烤了一会儿,身子顿时暖和过来。
马车里只有她一人,她要换衣,为避嫌,顾华庭并没跟她进来。
叶蓉从软榻底拿出先前备好的衣裳,藕荷色的续针直袖漳绒缎面长裙。
“我喜欢你穿藕荷色,藕荷色格外衬你。”
蓦然,叶蓉耳边闪过这句话,他曾与她耳畔厮磨,与她耳语时说过,他喜欢她穿藕荷色,柳熹给她备的衣裳就是藕荷色,是巧合吗?
顾华庭在外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忧心她出了事,但现在进去,又怕惹她不愿。
又等上一刻钟,人还是没出来,再顾不上其他,顾华庭掀开车帘,急道“夫人…”
叶蓉正襟危坐在车内,身上穿着淡淡的藕荷色。
他说藕荷色衬她,并不是一时兴起。
那日他来东院,她正坐在廊下看书,不知看得是什么书,那般津津有味,眉眼舒展,露出女儿家的俏皮。这般神态都是从未在他面前流露过的。他在外站住脚,眼睛定定地看着院里的人,像极了院中那朵藕荷色的芙蓉花花。他竟想亲手把这美好打碎,把她牢牢地抓在手里,只属于他一个人。
对她之心,便就这样慢慢地一发不可收拾。
都说他混账,他承认,比起没有她的日子,说他混账,乃至于死亡都没什么可怕的。
顾华庭怔然地看着马车里笑颜如花的女郎,一时作哑,他记得,车里备用的衣裳,未免引起她怀疑,是牡丹红,并不是藕荷色,为何这件藕荷色衣裳会穿在她身上?
“我是该叫你柳熹还是该叫你顾华庭?”叶蓉闭了闭眼,开口,“时至今日,你还不愿承认吗?”